唐远之慢慢将信折叠,放入怀中,仔细收好。
而这时,崔明荣已经到来,恭敬的单膝跪在唐远之跟前。
唐远之看着恭敬跪在他跟前的崔明荣,似乎有些意外,眉梢微挑,“我记得幼时,我们在皇城的御花园中玩闹,你被你嫡兄踹入池中,你后来爬上来压着你嫡兄揍了一顿。”
崔明荣僵了僵,随即更加恭敬的跪着,只是拳头攥得更紧。
“今日军中见你,倒是让我意外了。”唐远之说着,语气很是温和,“崔家把你赶出来了?还是你那嫡兄做了什么?”
沉默了好久,崔明荣才哑声开口,“我母亲是崔家二爷的一房小妾,生了我后,就一直被嫡母欺辱,崔家二爷从不管后宅之事,我们这些妾室所生的庶子庶女,只要还活着,就不会管我们是否温饱。”
没错,崔家两位爷,大爷治家甚严,没有妾室庶子,后宅中只有一位嫡妻和嫡妻所生的一子一女,因为这个,崔家老太爷甚为不喜,觉得大儿子的子嗣太少了!而崔家二爷家中妾室十几个,庶子庶女一堆,嫡妻所生也有三个嫡子。可惜的是,崔家大爷的才学能力都在二爷之上,如今是朝堂最年轻的副相。
“五年前,我母亲自缢了。我带着妹妹离开了崔家,我大伯帮我开了祠堂,将我从崔家族谱中剔除,又准我妹妹改姓,我妹妹两年前嫁人了,是我大伯娘做的媒,如今生活安宁,我便从军,我本想去漠州,但我大伯说,北越有神风军,说漠州的沈家军并不适合我,我就来了。”崔明荣平哑声说着。
说完,再次伏首,磕头,“能在此见到您,是属下的荣幸!”
“不论你之前是谁,你为何来此,你需记住,在这里,你就是备选之人,你是崔明荣,但你也不是崔明荣。”唐远之说着,站起身,抬头看天,“你所签下的那封协议书,希望你记得。”
崔明荣猛地叩头,语气坚定的说道,“崔明荣绝不会忘记!若是违背协议,定然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唐远之微微点头,背负双手,转身走回自己的营帐。
崔明荣在唐远之身后,缓缓抬头看向唐远之,想起打算参军之时,大伯让他到家中,对他说的话:
“唐远之绝非泛泛之辈,他日他定然会在天下掀起一场巨大的风浪!”
“你若想参军,不若去北越的神风军,楚家和唐家乃世交,你若是去了神风军,说不得有机会见到唐远之……”
“但你切记,不管今后崔家如何,你已经不在崔家的族谱之上,为了你的妹妹,为了你冤死的母亲,你在唐远之的身边,就只能忠诚于他一人,哪怕将来,他对崔家举起了刀!与我为敌,你都必须,只能忠诚于他!”
“唐家的那些惨烈……唐远之会比任何人都更加痛恨背叛者……”
……
是的,没错。
今天只是一个照面而已,唐远之就认出他了,甚至于说出了那段童年往事,间接承认了他便是当年的赵景渊。
金陵城中,认出唐远之便是赵景渊的不在少数,可是,没有人敢直面点出这一点。
谁都知道,赵景渊死了,是赵霖亲自说的!甚至赵家族谱里也没了赵景渊的名字,死去的赵景渊和赵景渊的母亲死后被扔在了乱葬岗,连一座坟墓都没有,有唐家的世交,比如说他大伯父和楚家人,偷偷去乱葬岗找过,可惜,找到的只是赵景渊母亲残缺的尸体,赵景渊只剩下了一堆残缺的尸骨。
大伯娘说,去乱葬岗回来后的那天晚上,大伯父喝了一个晚上酒,说赵霖残忍凶狠无情无义枉为人子!
现在活着的站在他面前的是唐远之。
崔明荣想,大伯父让他跟随唐远之,那他一定会好好的跟随,只忠诚于唐远之!
虞山半山腰,小山庄。
金竹披着袍服,坐在走廊上,看着夜色弥漫,晕染一片大地。
“郎君?”花无眠捧着账册转入走廊,就见金竹披着袍服坐在走廊上,不由惊讶。
这么晚了,郎君怎么还没睡?
“嗯?无眠,你还没睡啊。”呆呆看着夜色弥漫的金竹回过神来,扬起了懒懒的笑容,“不要太晚了,赶紧的回去睡吧。”
花无眠四处看了看,林叔和银子怎么都不在?花无眠走到金竹身侧跪坐下,放下账册,担忧的看着金竹,“郎君,您心情不好?”
金竹没有说话,只是仰头看着外头的夜色,想起过去在潍城,有很多很多个夜晚,他就是这样,和佑安坐在走廊上,数着天空稀疏的星星,一边天南地北的聊天,聊着诗文中的故事,说着未来的计划,谈论着今日唐门送来的条陈,折子,说着漠州的函谷长廊,说着北越,说着腐朽的地方驻军……说着这个大楚,说着这个天下……
若是夏夜,他们会用冰镇的果酒……若是冬日的夜晚,他们会一边打着边炉,一边喝着热乎乎的白酒……
说着说着,往往,都是他先趴在佑安的背上睡着,佑安就会背着他回房……
金竹想着想着,眼眶泛酸,垂下眼,眼泪就这样的滑落。
花无眠安静的跪坐着,默默的从袖子里摸出绢帕双手呈递过去。
但金竹没有接过来,只是过了好久,才慢慢的抬头,声音很轻有些哑,“……李洵为你跪过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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