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这样的唐远之……却再也不是赵家的麒麟儿……
想起唐远之三元得中,皇城开琼林宴,宋家的曾经直接问唐远之——真是唐姓?
当时唐远之淡淡平静的说着,“我是唐家的唐远之。”
崔相叹气,不知道赵霖可会有后悔的时候?
如赵城所言,金陵氏族争夺一分一毫的利益,可唐远之看得却是整个天下,推翻推丁法,清点盐税,稳定边境,重建军制……
只有站在唐远之的高度,才能看到唐远之所勾画的大楚天下!
而他们……早已追不上了……
不,云善,他的儿子……
“云善。”崔相低声对着外头骑马的崔云善开口。
崔云善应了一声。
“今后,按照你的本心做事,崔家的那些事情,那些个冥顽不灵的,你就不用管了。”崔相低声说道。
崔云善一怔,随即恭敬应下。
“对了,明荣在哪里?”崔相低声问道。
崔云善沉默了一下,才低声开口,“他如今在唐大人麾下的影子军中,他是影子军的统领。”
崔相一怔,随即眼睛亮了亮,如此甚好!
金陵城中, 赵家。
方怀明走到书房门口,犹豫了一下,是否要敲门的时候, 毕竟, 刚刚从十里亭回来, 这会儿的家主赵霖定然是心绪起伏甚大的!
唉,谁都没有想到,当唐远之唐大人送来安州银矿案中的所有证据, 矛头直指家主赵霖的时候,赵相,居然会当堂认下罪责!自请下狱,皇城李氏说是念在赵相多年来的功勋, 免了天牢之苦, 收了赵家所有的赏赐,免去赵相的首相之责, 流放漠州!
随后, 赵相回到了赵家,却是在宗祠里, 自请离族,并当着所有族老的面,亲笔写下义绝书!赵相与家主赵霖斩断父子情分,此后赵家及赵霖都与赵相没有任何关系了……
之后,赵相一身素衣简冠, 带着同样素衣卸下所有妆饰的老夫人离开了金陵……
家主赵霖前去相送,可是听闻, 赵相和老夫人都极为冷漠,不许家主靠近, 甚至对家主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此番安州,赵家损失惨淡,失去了赵相,对赵家及家主来说,都是极大的打击!
“进来。”忽然低哑的声音响起,是书房里,赵霖终于出声了。
方怀明先是一怔,随即忙躬身拱手为礼,随后才轻轻的打开了房门。
房门内,熟悉的书案后头并没有那个冷淡漠然的男人,倒是靠窗的坐榻上,歪坐着那个冷淡漠然的男人——赵霖。
方怀明沉默了一会儿,慢步上前,渐渐闻到了浓厚的酒味。
“先生从不饮酒,我也极少饮酒,但这会儿,我有些乏了,先生陪我喝一杯可好?”赵霖平静开口说着。
方怀明默然了一会儿,伸手端起了案几上的酒杯,慢慢的喝了。
赵霖微微扯了扯嘴角,垂下眼,抬手指了指身侧的位置,“先生请坐。”
方怀明坐下,手里握着酒杯,没有再倒酒,只是安静的陪坐着。
而赵霖一杯一杯的喝着。
此时,外头弯月高悬,洒落一地光辉,赵霖坐在月色里,即便已经四十了,可那张脸却还是那般惑人,其实……唐远之唐大人的脸和眼前的这个人是有几分相似的。
“父亲走前,我去宗祠里跪见他。他只问我一个问题,为什么非要杀了我的嫡妻嫡子。”一室静默中,赵霖低哑的声音忽然响起,很轻,透着几分飘忽。
方怀明抬眼看向赵霖,沉默,他知道此时的赵霖需要的只是他安静的坐在这里。
“我告诉父亲,因为我要对付唐家,我要拉下唐家,那我就只能杀了柔儿,杀了柔儿了,佑安就不能活着了。但我下不了手了,柔儿扯着我的脚,求我放过佑安……我只能给佑安下毒,如果……柔儿保佑,佑安能够活着,那就最好了……那么,将来,我就只要等着佑安来找我就好……”赵霖轻轻的说着,手慢慢的抚上他的手腕,他手腕上的那墨色手镯……
方怀明垂下眼。
“父亲骂我,说我狠辣无情……说我疯了!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传说……”赵霖说着,嘴角扯着笑,带着几分自嘲。
方怀明抬眼看向赵霖,传说?
“先生……我此生,大概就只能如此了。”赵霖说着,抬眼看向外头的弯月,神色间又似乎冷静了下来,“先生大才,能与先生结识是赵某的荣幸,而先生在我身边也一直都是尽心尽力了……只是接下来的局势已经不在掌控之中,而我是不愿放弃的。所以先生……明日就离开吧。”
方怀明先是一愣,随即轻叹一声,也抬头看向外头的弯月,好一会儿,才慢慢开口,“我是不会走的。”
赵霖侧头看向了方怀明。
方怀明的目光依然落在外头的弯月上,似乎是自言自语又似乎是说给赵霖听,“我记得五年前,与家主相识于金陵的大悲寺中,那时候,家主问我志向……我说,有人图千古留名,有人图富贵无双,有人图权掌天下,我有人图醉卧美人膝……而我,只想见一见天下局闻所未闻见所未见之事,说是猎奇也罢,说是无聊也是,但这一生,我就想见见,世人未曾见过的,未曾经历的……那我也不算白来了。”
赵霖安静听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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