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效率可要比忘禅高得多,没多时就让这几盆花草都沐浴在了阳光下。
“我说了,你若不应,我便一直在这儿住着。”景伏城道,“香火钱我是交够数了的,堂堂鸿鹄寺的主持,总不能赶人。”
忘禅拿他没办法,唯一能做的只有静心。
他没回应,坐在院子里就开始打坐,景伏城便在离他两三米远的位置静静陪着,两人一句话都没说。
直到勤亦闯进来打破这安静:“师父,前阵子说裂了梁的那个侧房方才突然垮了……”
忘禅转动佛珠的手微微一顿,抬眼看了看他:“垮了?好端端的怎么会垮?”
勤亦有些不自在的挪开视线:“几个师弟在那儿打闹,不小心……”
忘禅叹了口气,起身往那边走。景伏城自顾自也跟上了。
到了现场,才看到这群小兔崽子们到底都在干些什么。他几日不出关,大家竟然都练起了拳脚功夫,纷纷赤裸着上身,练得满头大汗,再一看那垮了一半的房子,还有什么不懂的,多半是没寻着东西当沙包,便拿这断梁在练,弄得本就脆弱不堪的侧房坍塌。
勤亦小心翼翼:“几个师弟也是想长点本事,本来寺外猛禽就多,这样来了也好护着大家一些。”
忘禅瞄了一眼景伏城,对上对方那笑盈盈的视线。他知道这些事儿大半都是因为景伏城在闹的。
不然这几个怎么会想着练功夫呢。
“先把里面的东西理一下,近日不要有人再进去了。”忘禅绕着看了眼,道,“勤非,你跑个腿,去城中请个修缮师父。”
“请什么修缮师父呢。”景伏城靠着断墙,仍是笑盈盈的,脸皮极厚的说道,“你应了我,我修得比那修缮师父还快还好。”
“阿弥陀佛。”忘禅平平拒绝,“不劳烦施主了。施主身份尊贵,实在不合适在此地久留,还是早日回到本该属于自己的世界中去吧。”
景伏城脸上的笑容淡了几分:“你还在怨我。”
“施主请早些离开。”忘禅答完便转身走了。
怨这种情绪,实不该出现在一个出家人的身上。当年因愤恨和埋怨,秦持玉才选择离开了那个是非之地,削发为僧,说起来,这几年的打坐静修,实际上也磨平了很多的怨念和愤恨,看到景伏城时,大部分时间,忘禅是没什么太大的情绪的。
说上恨,说不上怨,当然也说不上喜欢了。
只是一个前尘罢了。
忘禅晚膳时看到勤非没走,心里便明了七八分。路过偏房时果然看到景伏城在那儿干活,他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很会笼络人心,身边竟然跟了好几个小和尚配合他,一会儿递水一会儿递泥的,殷勤得不得了。
忘禅只是路过,瞄了眼便走了。
约莫寅时,寺中仍然乒乒乓乓的响着,吵得忘禅觉也睡不好。那群小和尚仿若一点瞌睡都没有,热热闹闹的,精神十足。
推开窗一看,远处亮着灯,昏黄的灯光难得将这僻静的深夜点亮了,不自觉的,忘禅突然想起了也是在很多年前这样的一个深夜,景伏城同忘禅下了一局棋,那是景伏城第一次赢过他,尾巴险些翘到天上去。
……又是些前尘往事罢了。
忘禅打了个哈欠,将门窗阖上,用尽全力去忽视那若隐若现的吵闹声。这晚他做了个梦,景伏城离开京城那年是隆冬,他穿着银甲,战马之上,高举长枪,视死如归。
那时候谁也没想过他能活着回来。
出了城门后,景伏城领着可怜的两三千骑兵绕路从鸿鹄寺前经过,鸿鹄寺一天一夜始终大门紧闭,若不是偶有念诵声从门缝里透出来,恐怕会让人觉得这是个荒废了的寺庙。
秦持玉早已死在那个隆冬,忘禅自不会出门与他这个陌生人告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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偏房的修缮最后还是差了点瓦片,忘禅本想喊勤非去跑跑腿,正巧碰上景伏城说自己有事需入城一趟,那些小和尚便毫不客气的把这差事交到了他的头上。忘禅不知道景伏城从什么时候开始这般好使唤了,要知道从前他是万万不会帮人跑腿的,更何况还是一群对他来说毫无用处的小和尚。
按照脚程来说,景伏城最晚亥时也该到了,可眼瞅着夜色越来越深,大门那边仍没有动静。
忘禅的听力好,听到外头勤非和勤亦已经商量着要不要出去看看,怕景伏城是遇着了猛禽。
亥时一过,勤亦便来敲忘禅的门:“师父,我们几人打算出去看看。”
忘禅一边打坐一边回他:“嗯,带上火把。”
有了火把,若遇到狼群,好歹能有个威胁他们的东西。
一群小和尚拎着红彤彤的火把浩浩荡荡的出了门,寺里一下子安静下来,只有忘禅敲木鱼时“咚咚咚”的脆响。
也不知过了多久,大概是丑时了,寺门突然被人猛力撞开,勤亦有些激动的声音响起来:“师父!快来看看,景将军受伤了!”
忘禅敲木鱼的动作一顿,“刷”地一下站了起来。
景伏城看上去颇为狼狈,脸上身上到处都沾了泥儿,衣服被撕得东一块西一块的,胳膊上、腰腹部有鲜血正在不断地往外浸,将他那身黑衣的颜色染得更深了几分。他低头喘着粗气,估摸着是听到了脚步声,抬头有些恍惚的看了忘禅一眼,然后笑了笑,又说:“你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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