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收回手,问他:“不疼?”
“疼。”景伏城挺认真的说道,“但没办法,我身后这片故土,若连我都退了,还有谁能保住?”
头一回,忘禅觉得景伏城真不是从前那个稚嫩小儿了。
他被风吹日晒,雨打飘零,在无数刀光剑影和鲜血淋漓之中拔节生长,他当真成了一个被无数人拥护,被无数人依靠的大人。
从前景伏城也说过让秦持玉依靠他,秦持玉从未当过真,觉得他太幼稚。
可若是换做眼前的景伏城,他是绝对有资本说出这样的话的。
“是。”忘禅心中吐出一口浊气,终是没忍住,抬起手摸了摸他的脑袋,温柔道,“小城长大了。”
可这样的温柔恰恰不是景伏城想要的,他拢起眉头,将忘禅的手拉了下来,捏住他的手腕道:“如今你比我还矮半个头,这样哄我合适么?”
“你纵是长得再高,不也是从前那个跟在我屁股后头喊兄长的小城么?”忘禅悄无声息的拉远了彼此之间的距离,只当从前那段迷情混乱的岁月根本不存在,他自认为将两人摆回了正确的位置,“行了,麦芽糖你拿回去吧,那腻味儿我实在是受不了。明早还要赶路,早些歇息。”
景伏城没说什么,起身离开了。
待到忘禅去倒茶时,才发现景伏城竟将剩下来的一堆麦芽糖放在了桌上,扎眼得很。
忘禅笑着笑着,突然就有些笑不出声来。他拿起一颗,剥开糖纸,将糖放入嘴里,仍然是甜腻至极的味道,可这一回,怎么也压不下去心里泛起来的苦。
忘禅将麦芽糖全都收回了包袱里,边收边在心里头求着佛祖谅解。
第二日一大早,景伏城就起来熬药。忘禅是被苦味给苦醒了的,睁开眼便深深地叹了口气,扶额无奈,不知道这药还要喝到什么时候去。
又过了大概半个时辰,景伏城来敲门,喊他起床喝药。忘禅抱着懒得争辩的想法,配合的起了床,又要将一大碗药灌进去。
“喝不了便别喝了。”即子箴不知道何时走过来,眉头紧锁着,道,“这成天的喝药也不是个事儿,别明明没病,也灌出病来。”
忘禅深有同感,苦于不知如何拒绝景伏城的好心,一听这话立马顺着杆子往上爬道:“倒也是,那不若从今儿开始这药便不喝了。”
景伏城看看即子箴,又看看忘禅,脸色一沉,伸手将那碗药给夺了回来,道:“不喝算了。”然后抬手一挥,竟就这般将药给直接洒到了地上去。
忘禅看得心疼:“你干什么?”
“你不是不喝么?不喝留着做什么?”景伏城道,“走吧,该出发了。”
忘禅心道他昨天是想多了,景伏城还跟以前似的,一样的幼稚。
他与即子箴对视一笑,难免苦笑着摇了摇头,用唇形说道:“他就这样,别介意。”
即子箴摇了摇头,与忘禅打了个眼色。
就是没想到景伏城居然在此刻转过头来想说句什么,正好逮到两人在自己背后“眉来眼去”,那火更是一冒三丈,醋味大得方圆百里炒菜都不用加醋了。
景伏城冷着声音道:“也是,这药有的是人给你熬,倒确实是用不上我。”
忘禅:“……”
敲门
这一路上,即子箴和景伏城之间都是鼻子不对鼻子眼睛不对眼睛的。
其实不只是景伏城看即子箴不顺眼,即子箴看景伏城亦是。两人这一路上小吵不断,但幸好都看在忘禅的面子上,还未起过太大的冲突。
因着倒药一事,景伏城生了一会子气,但看到即子箴对忘禅关怀备至,他又很快劝好了自己,舔着脸上前去问忘禅要不要喝水。
忘禅拿他毫无办法:“我自己会照顾自己。”
话虽如此,景伏城还是去一旁的湖里接了一大袋子水,搁置在了忘禅的马车上。
此时离边关大概只剩下一半的教程,前面有个临城,过了临城边要走个两天两夜才会有下一个歇脚的地方,景伏城便提议今晚暂时先在临城住下。
即子箴却有不同意见:“哪里都是住,住客栈与住外头也是一样的,不用刻意进城去。”
景伏城自己倒是没什么,他以前打仗时什么地方没睡过,只生怕把忘禅给累着了,便固执己见道:“若不好好休整一番,只怕后面走起来有人生病。”
即子箴便笑了一声,道:“景将军,我没记错的话,您此番去边关不过是我的副手而已。你们军营里的规矩也是这番吗?将军说话,下面的人便跳起来说我不同意?”
“你——”景伏城一下绷直了脸,手握住了自己的长剑剑柄,手背青筋暴起,却不知用了怎样的毅力才克制住自己,没把那柄剑给拔出来。
这一路即子箴都拿这个压着他,偏他也还算是个守规矩的人,只是为人恃傲,常忘了这回事儿。
如今即子箴一提,他心里头便是火冒三丈。
眼看着两人又得轰轰烈烈吵一架,忘禅实在不想再一个一个的去劝,便连忙跳出来阻拦道:“后面的脚程还很长,我们坐马车倒是不觉,其他人确实也累了……便在这临城休整一夜,明日赶路,想来也不会耽误太多时间。”
即子箴这回听话得很,没再多说什么,只道:“全体都有,进城!”
豹子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