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滑头,只怕蔡老来了,也会被此等无赖行径弄得焦头烂额。
不过,他也很快厘清谢兰序的小心思,无非就是怕他把游记给蔡老或者谢馆长。
明白之后,傅洵只说:“你再不起来,我定把闲书交出去。”
兰絮偷偷把眼泪抹在他衣角,爬了起来,期期艾艾:“先生,不会把游记交出去?”
傅洵看了眼衣角:“……”
他没有正面回答。
因为他明白,自己心里对兰絮靠运气进甲等,一直有些介怀,蔡老让他关照,他也并非全然一心。
不若趁这次,给她一个机会,也算了却自己心结。
傅洵说:“你涉猎书籍挺多。”
兰絮:“一般一般。”还好带的不是香艳话本,不然她死得更快。
傅洵:“若能将一个问题作答出来,我不会把这件事,说给第三个人。”
兰絮丧了,怎么还要考试啊。
然后她反应过来,好一个探花郎,把她丢掉面子跪下撒泼,好不容易得到的主导权,又拿回到他手里!
他现在肯给她一个机会,她要是还耍赖,肯定玩不过这种有心机的老男人。
兰絮乖乖应答:“是。”
便听傅洵问:“前朝,桓山流民之乱,占山自立为王,桓山易守难攻,如何破?”
兰絮刚要开口,傅洵指了指桌上纸笔。
兰絮去写下来了。
桓山流民之乱,为祸五六年,此事在前朝一共三百年的历史里,最多记入县志,远没有到被记录进史书的程度。
饶是兰絮什么书都看,有关此事,也只是听说,不了解详细。
可时代的一粒灰尘,落到人身上,就是一座大山。
她仔细回想,洋洋洒洒写下一大堆。
等她写完,手酸得不行,才发现,外头天已擦黑,夕阳从窗牖,斜长地探入屋内,勾出傅洵的侧影。
探花郎正在翻书,他安静端正看书时,俊气的眉宇,高挺的鼻梁,被金色光芒勾出漂亮的弧线。
着实很有欺骗性,只叫人觉得,如此优越长相之人,定也是个好说话的。
然而他一抬眼,那种静谧的美好,一下被他眼底的漆黑冷然破开,对上他的目光,兰絮心惊胆战。
傅洵:“写好了?”
兰絮:“好了好了。”
她忙双手将纸奉上,战战兢兢的。
傅洵抖了下纸,就着夕阳,本打算迅速阅览一遍,却在看到开头的“流民也是民”五个字时,突的一顿。
流民也是民,兰絮主张招安。
但不能直接招安,否则其余百姓看在眼里,岂不觉得当山匪比当良民好?
流民之所以为流民,也是失了田地之人,兰絮写:要恩威并施。
第一步,摁死头目,杀鸡儆猴,群龙无首之际,引导部分流民开垦桓山,毕竟是苦难活,免去前两年税赋,给个能活的念头。
可那个地理位置,能开垦出来的不多,势必还有多余的流民,第二步,发配他们去开采矿石。
她记得如今桓山产铁矿,可能就是当年发现的。
反正用后来人的视角,兰絮也不管前人怎么发现的矿石,写了再说。
必须强调的是,不是强制流民服徭役,做苦力,否则流民再反也不过眨眼的事,他们付出劳力,就得给银子,这是增加就业。
宏观调控这种东西,用过都说好。
第三步,调查为何失田。
……
兰絮补了一大堆,她觉得自己答得朴实无华,傅洵却一字一句地看完了。
末了,在夕阳收了最后一缕光之前,傅洵收起卷子。
兰絮偷偷看着他。
稍倾,傅洵掸了下袖子,斜睨:“你在家也这么对你父母?”
说的是她早前耍的无赖。
兰絮一喜,不怕他重提刚刚的事,就怕闷着声不提,傅洵这样地位的,这般云淡风轻说起方才的事,就是有意给彼此台阶下。
要把刚刚她做的事画上句号。
想到刚刚,她脸上难免一热,那还不是破罐子破摔,还好结局是好的。
她顺着台阶下:“哪能啊,我只对小傅先生这样,是我和小傅先生亲近,才敢这么做的。”
亲近?傅洵凉凉地看她一眼。
兰絮赶紧闭嘴,马屁拍过头就不好了。
傅洵把手边的书,递给兰絮:“拿去吧。”
兰絮:“谢谢小傅先生!”
她领到书,了却一个重大心事,欢欢喜喜走了。
傅洵却点了灯,看着兰絮那丑如狗刨的字,磨墨,挽起袖子,誊抄了一遍。
这时,崇学馆的庞学究进了屋。
他刚给乙等学次下学,急忙去吃饭了,见傅洵在写东西,他赶紧凑过去,傅探花的字,可是得了御前的赏识的。
今日一看,果然笔锋收放自如,极有风骨,字如其人。
他欣赏了会儿傅洵的字,这才看清内容,再对照旁边那张丑绝人寰的字,不由一愣:“傅探花,这是说的桓山流民?”
傅洵道:“是。”
庞学究笑了起来:“这字是谢十一作的吧,内容虽然浅了些,却有的放矢,写出来的,竟和前朝傅宰辅部分所为,一模一样。”
前朝傅宰辅,是傅洵的高祖父,从一届桓山县小官,官拜宰相,傅家达到鼎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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