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迭终于忍不住呛声:“你给我下了生死符?”
我点头,握着簪子的手在他眼前晃了两晃。
他看看我,片刻后收起扇子,接过玉簪拢进袖中,起身道:“时辰不早了,咱们继续赶路吧。”
我对着他的背影郑重地抱拳:“多谢三少!”
出了茶馆,感觉心中卸下了一块大石头,整个人神清气爽,甚是松快,隔一会儿便对着苏迭笑一笑,我自觉笑得很和善,然而落在他眼里大概形如恶棍,几次之后他连眼刀子都懒得给我,索性目视前方视我为空气。
终究下毒要挟人这种行为不可取,在将药粉撒进他的茶水中后,我曾有一瞬的心虚愧疚,不过……愧疚可以留着慢慢愧疚,况且愧疚之时茶水早已被他一饮而尽,混迹江湖行事断不可半途而废。
我跃上马背,等了片刻,发现众人都没有动身的意思,有些疑惑:“不是要继续赶路吗?”
苏迭冷冷瞥我一眼:“等人。”
我愣了愣,这才发现队伍确实少了一个人,是那名黑衣卫,猜测大约是去茅厕了,然而很快便看到一匹马自后方飞奔而来,马上之人正是黑衣侍卫,再打眼一看,他肩上还扛了个昏迷不醒的人,被颠得四肢在空中乱飞也没有醒来。
“哇!”我不禁发自肺腑地感慨,“君先生的药当真厉害!”
尽管黑衣侍卫一路蒙着面巾,我仍感觉到他似乎瞪了我一眼。
之后的路途中,我数次朝苏迭使眼色,意在催促他快些行动,苏迭皆不为所动,我暗自计较一番,猜测他大约是记恨我这下作无赖的手段,自小高居人上的世家公子,怕是从未经历过这般忍辱求全,理智上虽表示投降,情感上并不肯折服,用拖延对我表示小小的反抗。
我眯了眯眼,踱步到他身边,在他看过来时猛地呲出一排大牙,接着竖起小拇指,做出又凶恶又蔑视的样子。
结果,他愣了愣,竟笑了出来:“急什么,待晚些时候,我自会去找阿卿。”
我疑惑:“为何要晚些时候?你想晚上去找他?”话一出口便是一愣,当即瞪眼指着他,“你、你想干什么?你可别乱来啊!”
深更半夜大家都在睡觉,他打算对君卿做什么?
苏迭唇角浮出讥讽的笑,淡淡道:“不正是你让我乱来的吗?”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是吧……”我心下犹豫,语气也有些底气不足,“但是吧,咱们就快到你家了,你们要真有个什么七七八八的……旁的倒还好,就是君先生不好糊弄,他鼻子可灵光了,若是被他闻出来君卿受了伤,那可就……”
我抬头,发现苏迭不知什么时候已走到前面去了。
夕阳西坠之时,我们抵达宝安镇,算算行程,过了这个小镇,再赶一天路,便可抵达扬州城,正是这一番路途的最终目的地。在镇上的客栈用晚饭之时我还感慨,想不到这一路竟然如此顺畅,着实出人意料,在我的预想中,苏三少此人就是个活靶子,我们一路并未刻意避讳身份,加之他暴发户式散财的做派,就算没有遭到仇杀,也会遭到劫财的拦路虎。
事实证明,有些感慨还是不能乱感慨的。万万没想到,我前脚感慨完毕后脚老天便成全了这番感慨。
彼时我们吃过晚饭大家各自回房安歇,夜色渐深之时,我将房门打开一条缝,偷看外面的动静,很快便看到苏迭一身白衣缓步而来,敲响了对面君卿的房门,房门打开,君卿一愣之下,露出疑惑和讶异神色,我却眼尖地发现,他的耳根子分明红了。
我形状猥琐地趴在房门后,目送苏迭走进去,房门再次关闭,这才勉力压下嘴角的窃笑,蹑手蹑脚打开门,悄无声息溜到对面窗下,打算小小地听一下壁角。然而,却逐渐察觉有什么地方不对劲。走廊的壁灯不知什么时候熄灭了,整个客栈陷入一片黑暗当中。
便是那一刻,我扭头望去,四个几乎融于幽深夜色的黑衣杀手,与保持踮脚猫腰古怪姿势的我迎面相对,他们手中的短刀虽短,透出的冷冽杀意却毫不含糊。
我张了张嘴,缓缓直起身,平静道:“几位兄台,晚上好啊。”
回答我的是划破空气、直取我面门的刀。我压下身体,侧头闪避,刀刃带风紧贴着耳畔飞过,割断了一绺头发,发丝还未落地,又有两把短刀飞来,我连忙拱起身体,双臂狠狠一抖,袍袖翻飞着卷起那两把短刀,没头没脑地射回他们站立的方向。而我,已一头撞上君卿房门,顾不得额头上的疼痛,连滚带爬扯着嗓子喊:“救命啊——”
我的话音刚落,房中骤然陷入漆黑,想当是他们二人率先熄了火烛,好短暂蒙蔽杀手们的视线,然而这又让我感到一丝遗憾,方才冲进来时并未看清他们二人在干什么,真是可惜……
紧接着便是叮叮咣咣的打斗声,伴随木头断裂的声响,门窗纷纷被毁,衬着可怜的一点月光,看到一个两个黑衣人或滚下楼梯,或被扔出窗外坠下楼去。我听见利器刺入皮肉的声音,以及人死前的呻吟,鼻间都是血的味道。
苏迭一身青衣,在朦胧月色里如鬼魅般时隐时现,看上去倒是游刃有余。只是没有料到,一波杀手倒下了,另一波又续上了,我暗道糟糕,不知他们后面还有多少人,这样耗下去必定得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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