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凭什么?
尖锐的疼沿着手掌的神经传递到心脏,到脑海,然而我的脸上却一片平静,唯有脱口而出的话,是我终究压制不了的,那是从不甘之地生出的荆棘,阻挡不了,谁也挡不了。
“我记得我的师姐曾经说过,她会好好保护我,让我平安顺遂、长乐无忧的长大。”不知道此刻的我是何种神色,却见她似是狠狠愣住,仿佛我的眼睛变成了一个黑色漩涡,连她也移不开目光,只能等着被彻底吞噬。
她愣了许久,终于开口,声音低沉,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急切:“不是,”她看着我,摇头,“不是,花花,我……”
攥紧的拳头陡然松开,我静静吸一口气,拿过酒壶斟满面前的空杯,酒光里映出我闪动的双眸,嘴角重新挂上半真半假的笑:“也许你有苦衷,我不知道,你也无法告诉我,但现在我已经不想知道了,我曾经伤心过,难过过,那段时日也已经过去了,碎了的瓷器,即便拼在一起,也无法填补裂缝,何况是人的心呢。”
饮尽杯中酒,一时间,屋内静谧如水,唯有桌上烛火无知无觉地兀自跳动。
师姐无悲无喜地嗓音落在耳中:“我的花花一直都是记仇的小猫,这一次,可是要记很久,很久?”
我置若罔闻,执起酒壶,给她面前的空杯满上:“你说得对,与其费尽心力去查,不如问你来得直截了当。”
抬眼对上她的目光,她一动不动看着我。
“我确实有要从苏家得到的东西,与其说东西,不如说是,一个真相。”
我看着她拿起酒杯:“什么真相?”
“苏家藏书阁连接的那个地道,另一头直通一间废弃的院子,阿莹说过,当年府中有人传言那里闹鬼,却不知是有人刻意散播如此谣言,只为了保护住在其中的两个人。”
灯影里的人似是僵住了般,酒杯停在唇边,一动不动。
我淡淡开口:“那两个人,是你和苏夜来吧?”
这件事原本只是猜测,但这猜测其实很容易佐证。
能自由出入苏家藏书洞的没有几人,算上已经死去了的苏谨,不外乎苏剑知和他的三个儿子,即便真有我不知道的什么人也能来去自如,可那则闹鬼的传言一出——实在很好辨认。更枉论,从时间上推断,那恰恰是在倾城门被灭门之后。
苏剑知将苏夜来和师姐藏在府里不为人知的角落,直到华婴教主的死讯从蜀中传来。第二年,南阳王微服南下扬州,紧跟着苏夜来就入了王府。当然,也没忘记带上她的女儿。
我曾仔细问过苏迭,他说自己当年不过四五岁光景,又整天只知调皮捣蛋,实在不记得家里有过什么特别之事,末了他又道,他的母亲天性纯良,他的哥哥苏谨却是颖悟绝伦,又最受苏剑知宠爱,父子二人十分亲密,如果真有人察觉到,那必是苏谨无疑。
然而斯人已逝,我又不能去他坟前追问。可苏迭这话却让我两都不约而同地想到,五年前,苏谨是不是又一次知道了某些他不该知道的东西,才惨遭人灭口的?或者,是苏谨将此事告知了自己的母亲,这位二夫人在情急之下,做了一个错误的决定,才害的自己和儿子都送了命?
如果苏谨从小就窥到了苏夜来和师姐的存在,他能隐而不发近十年,那他又是知道了什么事情,让他不得不铤而走险,带着母亲离开苏府呢?
我不知道他到底知道了什么,但仅从结果上看,他和自己的母亲,是在去往南阳王府的半路中丢了性命的,师姐说动手的人是苏煜,然而苏家二夫人不是普通人,这件事最终连王府都查不出什么,只得不了了之,足以证实,苏煜的背后还有一个高明而隐蔽的人,才有能力将一桩暗杀粉饰为意外。
是苏煜和苏剑知?还是……苏煜和苏夜来?
当然,这一切推测的前提,是师姐她没有骗我。
我沉默望着对面久久不动的身影,在她抬头的刹那,眼中冷意尽去,唇角勾起浅淡的弧度,眼看着她要将杯盏放下,便笑盈盈起身,左手撑在桌面上,右手翻转,轻巧接住她的酒杯。
“师姐。”
我微微俯身,她的目光从我的脸上滑到下巴,脖颈,最后落在锁骨上。酒杯在我的两指间转动,我将杯盏重新凑在她唇边:“你喝了这杯酒,我就答应你方才的提议,你若是不喝,那咱们就只谈这幅画,旁的,一个字也别提。”
微凉的手指触上我的手腕,却不是要接过杯子,反而如蛇一般缓慢爬行,沿着手臂内侧的皮肤,一点一点伸进我的袖中。
呼吸有一刹的紊乱,按在桌上的左手不自觉蜷起了指节。眼前的人面无表情,却用最温柔暧昧的力道,将我的右手轻轻握住,又倏尔收紧,顺势夺走了酒杯,仰头一饮而尽。
我的手凝滞在半空,脑中有一瞬的愣怔,在她重新抬头之际,若无其事坐回椅子上。
“你知道了多少?”她神色淡淡,仿佛随口一问。
我低头给自己的杯子里倒酒:“方才是我先问你的,该是你先回答我才对。”
她低笑一声,声音里隐含调侃:“你这是要同我,玩游戏?”
我悠悠抬眼:“怎么,师姐玩不起么?”
对面的人敛了笑意,看着我。我也看着她,四目相对良久,她低声道:“你的影卫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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