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盯了他片刻,压低声音道:“若找着了人,记住不要停留,立刻离开。”
小白点点头,黑色面巾遮住他大半张脸,他的瞳仁中一点亮光闪过,而后纵身跃起,消失在屋檐上方。
我将面巾系紧,深吸一口气,如暗夜里的猫,无声无息落在屋顶上。
山风迎面,带着细微的凉意,极目望去,三更已过,今夜没有月亮,只有漫天朦朦的星光。
转过几个墙头,见不远处一间密闭的屋子里透出微微光亮,这屋子十分奇特,面积不大,四面无窗,也不像是大寺院里正经议事的地方。思忖片刻,我摒住气息,将身体倒挂在屋檐下,影子融入梁柱,整个人如同一只蝙蝠,静静悬在黑暗当中。
屋内人声断断续续传入耳中,只听声音,可依稀辨得出是两个人。
一个苍老的声音道:“此事若传出去,会损了我寺的声誉,不可。”
另一人道:“弟子知晓,只是苏剑知自愿将他苏家的藏书捐出半数,听闻其中还有不少早已失传的武林秘籍,弟子想这对我寺,对方丈您都是一桩好事……”
听到苏剑知的名字时,我便微微睁大了眼,又听这人喊了声方丈,更是吃惊。原来那个声音苍老的家伙就是了懿方丈。
屋内二人交谈还在继续,我想了想,将身体往下再沉了一分,耳朵贴得更近。
只听了懿方丈厉声道:“这算什么好事?老衲原本见他颇有些慧根,能在佛门中有所造诣,没想到他竟是如此无良鼠辈,竟敢将护国寺看作那民间商贾之流,打起这等市侩主意,老衲岂能让这种人玷污我佛门圣地?”
另一人连忙道:“方丈息怒,弟子也是瞧他此番真心悔悟,想求一条改过自新之路,正所谓‘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我佛广大,普渡众生,对穷凶极恶之徒都要尽力点化,更何况此人迷途知返,弟子想,给他一条生路也无妨。”
了懿方丈语气缓了缓:“此话倒也有理,只是……”
另一人又道:“方丈不必收他入门,他如今自知罪孽深重,往后只想侍奉佛祖赎罪清脱,捐书一举,也是为了减轻自身的罪孽……”
了懿方丈叹一口气:“罢了罢了,我寺虽戒律严苛,但对真心忏悔之人,也不会见死不救,此事就交予你,打发他去做个外门弟子罢。”
另一人道:“弟子遵命,苏家那批藏书……“
然而话到此处,声音忽地低下去,我微微皱眉,又将身子往前凑了凑。
不知那人说了什么,了懿方丈沉默须臾,声音却也是压了极低,后面的话再听不清楚。
我有些心急,一边在心里骂这了懿方丈不愧是只活了百年的老狐狸,明明就是贪图苏家那些武功秘籍,却还要做出一副端严庄重的姿态,真真虚伪至极。
而同他说话的这个人,明显是在千方百计地为苏剑知释罪,若没有猜错,他应当就是小白的祖父,无常长老。
这两人,如今是一根绳上的蚂蚱,彼此之间都有利可图。
事到如今,我几乎可以想到,十七年前雪域山庄那场祸事究竟是怎么发生的。
雪域山庄有灵蛇阵保护,阵外还有满布瘴毒的蝴蝶谷,如今想想,真的是慕星楼将破阵法门告诉苏剑知的吗?进入蝴蝶谷就进入了雪域地界,教中弟子就会察觉有人闯入,而灵蛇阵却是雪域山庄最后一道屏障,慕星楼若真的爱华婴,会仅仅为了托付一把琴,就把这个最大的秘密轻易告之旁人吗?
我的眼中一片寒凉。
也许,最终毁了雪域也毁了华婴教主的人,不是慕星楼,而是无常和苏剑知。是他们二人里应外合,才让白道十二门派如入无人之境,一举攻进雪域山庄。
想到此处,手指不自觉地攥紧,心下暗道,既然你们是一根绳上的蚂蚱,那我就把你们连绳烧掉。
屋内声响渐消,烛火熄灭,接着房门响了两声,有脚步声隐隐远去。
我无声地松一口气,小心地动了动身体,而后翻身跃回屋顶上,坐下来揉着僵硬的双腿。
便是在这时,不知哪个地方忽然传来一声厉喝:“什么人!”
心头陡然一惊,连忙爬起来,遥遥望去,见一众身着僧袍的弟子正往西边奔去,更是一阵心急,想难不成是小白被发现了?
顾不上细想,我追上去,静悄悄跟在他们身后,一边琢磨着,若真是小白被发现,待会儿就只能见机行事,好在我两向来配合默契,破釜沉舟一下也是能够逃出生天的。然而,就这样在分神之间,脚下无意踩中一片半裂的青瓦。
“咔嚓。”
廊下的僧人骤然回头,朝我的方向看来:“在那里!”
我的双目陡然睁大,郁闷得简直想破口大骂。
他爷爷的,也不知小白得知我这被迫舍身相护的遭遇,会发出何等癫狂的嘲笑。
但此刻什么也来不及想了,我果断转身往反方向逃去,一路飞檐走壁,将轻功运到极致,这一幕若是给掌门师傅看见,必定要对我赞不绝口。
然而,除了要想方设法甩掉追来的僧人,还要小心避开隐秘处的阵法,着实令人心累,又眼见着四面八方围来的僧人越来越多,直觉这样下去必定要完蛋。
这念头浮起的瞬间,我一边跑,一边开始四下打量,很快便见到前方一座样式庄严的楼宇,也懒得去看上头的题字,只急匆匆掏出一把梅花镖来,一股脑全扔进院内的阵法当中,而后身形一掠越过围墙,落地时收紧了脚踝筋骨,一丝声息也没有发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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