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很久后,她又说。
等你调整好,我们去深圳吧。
春天步入末尾时,在那场火灾里遗留下来的咳嗽还是没有好。
具体表现为,天气一旦起风或者突然降温,我的喉咙就会忍不住干痒难耐,多在半夜反复咳,一直到天蒙蒙亮才稍稍起了困意。在玉眉的陪伴下,我去了趟诊所,还是那个很久之前帮我处理过脚伤的林医生。
他还记得我。但是对于我的状态,他挺困惑。很久没见你了,现在怎么精气神这么差?生病了?
我勉强笑笑,不知道。
之前陪你来的那位呢?
没回来。
林医生客套地问,我敷衍地回。
他对我的咳嗽进行一番望闻问切。推测是烟尘损伤喉咙,加上春季多飘絮,引起的慢性病。只能慢慢吃药做调理。
他开的是需要煎服的中药。整整三大袋,可以从月头吃到月尾。
草木柔风变成玉眉每天蹲在院子前煮中药的苦味。
她这些日子时常早出晚归,但只要是我吃药的时间,她必定要回来。我说我自己能行,但她就是不放心,让我一边呆去,周围静得只剩遥远的捣衣声。
现在这间屋子越发冷清。奶奶她们,父亲染坊的生意越发红火,必要时奶奶也要去帮忙。母亲照顾小弟,加上之前掐她脖子,她还有些芥蒂,便不常来我房间看我,经常是在卧室或者在厅里纳鞋底织毛衣,有时则带弟弟外出。
玉眉拿蒲扇给火炉扇风,我左右无事,拉来凳子问她最近在忙什么,她说瞎忙。
我问:什么时候去深圳?
等你好了再说吧。
慢性病死不了人,玉眉又在小题大做了。
自从因咳嗽导致作息被打乱,我的睡眠时间不知为何变得很长。
印象最深的一次,我从上午睡到晚上,谁叫都不醒。绝大部分时候是因为身体太累,不想理人,尤其是我那还没床沿高的弟弟总是摇着拨浪鼓进来扰我。被玉眉逮到抓出屋外才安静。
一安静,我就困,一困,很快便陷入漫长的睡眠中。
现如今尘埃落定,再没有能牵住我的绳。
意识就像下坠一样止不住地往下掉。
傍晚我还躺着,玉眉探我鼻息,一度以为我死透了。扛起我就往诊所去,速度之快,力气之大,就差将我背出五里地。
中途我被颠醒了,我无奈强调我没事,只是困乏。玉眉不信,非得让医生看了才行。到了诊所,玉眉跟医生说我总是睡觉,这种药有什么安神功效吗?
林医生说:一点点,不至于嗜睡。
玉眉更想不通了:那为什么
林医生看向我,突然问。你叫江叹铃对吗?
我点点头,他又说,其实我听过你的事。
应了柳梦那句话:水街无秘密。
我为什么会这样,其实没人比我更清楚。
我丧失了坐在这里的耐心,起身对玉眉说,我在外面等你。
走出诊室,斑驳的蓝塑料椅只与诊室一墙之隔。
里面的对话还在进行。
她人很清醒,好好的,药也按时吃,怎么总是一直睡?
心病,积郁成疾。
好日子
医生一句论断,玉眉仿佛天塌了一般。
出了诊所,回家的路上,走在前头的人一直沉默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我只能看到玉眉背影,她步子快过我,快能走出半米远,我只能快步上前拉住她手。
没有他说的那么严重,我缓缓就能好。
那你要怎么做?
我停下脚步,很诚恳地说:我以后不睡就是了。
玉眉跟着停下,回头来,泪眼娑婆,瞪我:你总这样不当回事,你知道你现在什么样子吗?要死不活的,脸白得像死了三天,像是下一秒就要跑去上吊。
这是这些时日里玉眉第一次那么骂我。
其实也不难听,她怎么骂我我都觉得无所谓,一是因为她是玉眉,二是因为内心泛不起半点波澜。
我知道她归根结底是想我快快打起精神来,恢复正常生活。可这不是靠两句狠话就能解决的事。
你能让柳梦回来吗?
玉眉哑了火。
答案是不能。
我说:玉眉,我真没事,能走能跑能跳能吃能睡。
良久,她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说:你之前不是问我最近在忙什么吗?我现在告诉你,前提是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说得真神秘。我快要以为她是不是真把柳梦复生了。
但这是空谈妄想,我没有抱期待,只是配合她,不然她估计又要哭个没完没了。
深吸一口气,以示自己做好准备,做好了,说吧。
玉眉从哑火变成哑然,嘴巴张了张,最后说:我带你去个地方。
玉眉带我去往林海镇,那个葬着柳梦的地方。
起初我不明她的举动,看一座柳梦的碑,只会徒增悲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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