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来了。池在水默默撇撇嘴,两手一摊,十分配合:“我不知道,讲讲呗。”
“彩虹之家资金紧张,蔓文姐想让我也捐点钱,早上拽着我过去了一趟。”
池在水轻轻“啧”了一声,双腿发力把自己从地上拔起来,凑到叶星河身边,嘟囔着:“可是你这又买房又装修的,还有余钱做慈善啊?”
“我答应了。”叶星河说着,“咔”的一声把手里的小板材组装到一起。
池在水挑挑眉,没再接话。福利院的小孩的确可怜,但她也的确喜欢不起来。
再者说,要是她辛辛苦苦赚来的血汗钱给落进方暖那种小孩嘴里,还得给她恶心死。
装好的零部件要一个个安在大框架上,她从叶星河手里将其接过,半蹲着,伸出左手去摸索地上的螺丝。
“你怎么不问我为什么?”叶星河偏过头来看她,手交错拍打着掸掉沾上的灰尘。
“又不是我的钱,你想捐就捐。”池在水坦然应道。
螺丝躲在塑料袋子里不出来,她又不想放弃刚刚确定好的绝佳安装位置,只得与它慢慢纠缠,接着就听叶星河又说:
“你不捐吗?”
池在水一怔,一个没站稳身子就朝另一侧斜过去,慌忙之下左手化掌支在地上,与凹凸尖锐的螺丝来了个亲密接触。
“靠!”
她吃痛猛叫一声,整个人一瞬间蜷起来蹲在地上,头缩在膝盖之间,两个手掌在胸前紧紧互相按着。
银色的螺丝伴随清脆的声响砸到地上,暗红色的血液从手掌缝隙间洇出来,顺着掌根没入黑色布料里消失不见。
叶星河显然也惊到了,忙丢掉手中东西,凑过来同样蹲下。
“痛吗?”她轻声问。
“有点儿,我缓一下。”池在水咬着牙挤出这么几个字,便不再说话。
螺丝约莫划了个近两厘米长的口子,大抵是碰到哪根小血管,血汩汩流个不停,滴答滴答地落在地面上,开出几朵暗色梅花来。
池在水先是蹲着,而后脱力坐在地上。她只觉颤抖的手指尖渐渐发凉,耳边嗡鸣越来越明显。额间冒出的汗水也落下来了,砸在地上冲淡了梅花的颜色。
眼前的色彩被抽离,视野边缘罗织起暗网,天好像在一瞬间黑了。
今天运气不好。她暗暗想着。
突然一张纸轻轻地覆上她额头,声音穿破嗡鸣,愈发清晰。
“你还好吗?”叶星河问。
急促跳动的心脏带着她的神经一齐共鸣,池在水紧紧闭着眼,摇摇头:“等我一下。”
接着热源朝她靠近,湿润的纸巾点在她手边,引走仍汩汩流动着的鲜红色液,直到它们渐渐停下。
温热的手把她两手拉开,又换了张纸拭去开始干涸的血迹。
视线四周的暗色逐渐散去,天仿佛又亮了。
池在水逐渐回过神来,才睁开眼,就见黄色条纹装饰的白盒子在她面前敞着,塑料撕裂的声音紧接着响起。
没等她回过神来,湿冷的白布片就盖在她伤口上,刺鼻的酒精味直冲大脑。
“痛痛痛痛痛——”池在水这会儿有了精神,连声叫起来。
叶星河瞧她这模样松了口气,手上力度不减,揶揄道:“没人逼着你捐。”
“我知道,不是因为这个。”池在水嘟嘟囔囔着,视线落在叶星河身上后又立刻移开。耳根在这一瞬间红了。
“倪院长说会做个牌子,把捐赠人的名字都刻在上面。”叶星河边说着边丢了酒精棉片,从药箱里拿出个创可贴放在池在水完好的右手里。
池在水盯着那平平无奇的创可贴看了好几秒,才手口并用地撕开包装,胡乱粘在手上,然后问:“按什么顺序刻啊,我可以选择我被刻在哪吗?”
“应该可以吧。”
“那我……也献点爱心吧。”
正说着,她口袋里的手机吵闹起来。
“你怎么还没到?”电话那头是被放了鸽子的茱莉亚。
“出了一点小事故。”池在水盯着大理石地板上晕开的血迹,想了想说:“我流了不少血,今天去不了了。”
“oh y god!”茱莉亚在电话那头惊呼,“需要我帮忙吗?”
“那倒不用,已经解决了,不过确实有件事想找你,”池在水顿了顿,接着说:“你对慈善事业有没有兴趣,会给你刻一个碑流芳千古的那种。”
……
柜子还是慢悠悠地被装上了,等把它推到墙边,池在水才松了口气,用还健康的右手拍拍柜顶,咧着嘴朝叶星河说:
“你可得好好对它,这可是姐血祭过的。”
白昼越发长了,到这会儿天都还是亮的,太阳从窗子里进来,斜打在地面上,照出空气中金灰的形状。穿堂风吹进来,金灰舞的更乱了。影影绰绰间连带着人也飘飘摇摇起来。
再回神时日光早已经散了,老家属楼楼道里的水泥地面在积年间被踩的发亮,站在叶星河身侧的人也换成了苏蔓文。
苏蔓文穿了套颇为正式的衣服,更显稳重可靠。叶星河站在她身侧稍微靠后些的位置,发丝垂落在新中式米色棉麻衬衫上。
苏蔓文抬手轻轻叩响面前的灰蓝色防盗门,然后束手而立。门内拖鞋和地面摩擦的切嚓声由远及近,“吱呀”一声,门缓缓被推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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