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去秋来,年复一年。
住在附近经常在这里捕食的黄喉貂,又下了一窝幼崽。也可能是之前黄喉貂的后代,这种生物的长相很相似,诸伏景光无法分辨每个个体有什么不同。
但葛叶就不一样了,他在森林里见过不少白狐,葛叶所说的没错,她确实是其中最漂亮的一只。
不过也是最喜欢黏着凌,讨凌欢心的一只。
随着时间的流逝,诸伏景光逐渐发现自己的身体,变得越来越透明,眼前景象也会时不时突然转成青年的视角,同时也会亲身体验青年平淡如水的内心。
诸伏景光意识到,自己快要离开了……
今年的冬天,难得下了一场鹅毛大雪。除了榕树下这一方天地受神明的影响,仍保有着绿意,森林中到处落满了能压断树枝的积雪。
葛叶在雪里玩得很开心,要不是雪地上能留下脚印,诸伏景光甚至找不到白狐的踪迹。
意料之外的大雪,同样也带来了意料之外的变故。
葛叶在一头扎进雪堆里后,蹬着后腿打算把自己拔出来时,忽然身形一顿,停下了动作。
要不是知道对方是妖怪,不会轻易被雪淹没,诸伏景光都要以为白狐因窒息晕厥过去了。
“殿下!”
白狐猛地拔出自己的脑袋,抖掉身上的雪,喊道:“我要去信太森林一趟,那边的结界被触动了,是晴明在找我!”
说完,习惯了青年不会回应,所以葛叶没有等待对方开口,直接转身冲进了树林之中。
一如数年前,不管不顾的离开。
诸伏景光的心中,突然产生了强烈的不祥预感。
“凌……”
直觉在疯狂地叫嚣,诸伏景光不知是何缘由,但他此时就是认为,青年应该跟着葛叶一起去信太森林,立即,马上!
“你快去追上葛叶女士!”
晴明公现在只是个孩子,一个贵族之子,家族里的人怎么会放心,让他在雪天里独自去森林寻找母亲?况且这个妖怪母亲,还不知是否会现身……
为什么千年后的自己,不曾见过葛叶?为什么葛叶对凌许下的诺言,没有实现?
对啊……如果早已不在世间了,自己当然不会遇见……
诸伏景光被惊得一身冷汗,可是青年听不到他的声音,也无法预测到未来的发展。
凌跟他说过,他从来不会去到未来的时间里,因为毫无意义。未来是命运规划的,而现在一个简单的举动,产生的蝴蝶效应便会颠覆未来。
但这有一个很大的弊端,就是凌根本不清楚未来的走向,无法在事先做好对应的准备。
不懂人心的神明,仍然沉默地静坐在榕树下,等待着他的白狐下一次的到来。
然而他等来的,却是好久没有过来碍眼的土蜘蛛。
“殿下,请问您考虑的怎么样了?”
土蜘蛛再次问出了那个问题,不出所料,依旧没有得到答案。
这一回的他,没有识趣地马上离开,反倒是曲腿坐在了不远处,像是在唠家常一样,说道:
“我来之前,正好听到几个人类的除妖师,说是去信太森林抓什么勾引贵族的妖怪,啊对了!他们不知用什么手段,还抓住了一只半妖幼崽,真残忍啊……弱小的妖怪,连自己的幼崽都保不住。”
土蜘蛛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接着又故作惊诧的模样,意有所指道:“我记得殿下有一只皮毛很好看的小狐狸,今天为何没有见到她呢?”
耳边的风声消失了,树上坠落的积雪停在了半空中,叼起种子的鸟儿欲要展翅,土蜘蛛虚伪的笑容,挂在他那张丑陋的脸上……
诸伏景光眼前一花,视角又一次与青年重合。这也是他第一次看到,时间静止的世界。
只不过没给他仔细观察的机会,眨眼间,暂停键被取消,世界继续运转。
与时间暂停前唯一的不同,是土蜘蛛骤然堙灭的半个身体,和青年蓦然抬起,完全睁开的冰冷金眸。
“位置。”
浅色略显薄凉的双唇轻启,神明周身散发的神力压迫着土蜘蛛无法修复身体,只能如烂泥蛆虫一般瘫倒在地,连抬头仰望神明的面容这么简单的事情,都做不到。
“西南方……”
土蜘蛛没有感到丝毫的屈辱,眼中反而燃起了狂热兴奋的熊熊火焰。
“信太森林……在西南方……”
早安
青年赶到时,终究还是晚了一步。
土蜘蛛是算准了时间,才去跟青年透露消息的。
诸伏景光的视角已经与青年完全重合,看着静止世界的景色在眼前飞速向后退去。他感觉不到对方任何的情绪波动,直到在抵达信太森林中那个被结界隐藏的别院时,感受到青年内心凌乱了一瞬。
只是一瞬。
在别院外面看,并没有什么发生冲突的痕迹。但从大敞着的门中泄出的画面,泥泞的积雪、焦黑的樱树、破碎的房屋、表情狰狞的人们、束缚在角落里的孩童、浸着鲜血的符阵,还有瘫软在阵中的白狐……
诸伏景光感到心中一阵憋闷,沉重的快要喘不过气来。他不忍再看葛叶凄惨的尸体,可目光却无法移开。
他的感知,是与青年同步的。
时间在青年踏入庭院的刹那,开始运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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