隗状想了想,又劝道,“王上,如此我大秦便要贴上粮种与两倍之粮食啊!再者,若赵魏趁机让士卒混入其中,在各地制造混乱又当如何?”
嬴政目光湛湛看向他,“订下盟约之时,寡人自会补充以下细则:一则,他们的一应农具吃住由我秦国提供,进城之人必要搜身。二则,城门派人根据赵魏给出的通关符传,登记名册为他们临时傅籍,若有作奸犯科者,奖励秦民扭至官府依律而罚。三则,前往各乡里开荒最多、收成最高之民,秦国将以乡为划分,选出前三之户,再奖他们几石粮食。”
他如今根据煤场奖励一事,已渐悟出奖与罚的区别:若按往日商君之法,一味以未达成目标而惩罚,民众虽会完成任务,却暗有怨言;而采煤满50石奖励1石的标准,却让众人高高兴兴起早贪黑盼着多干活,非但毫无怨言,还会超出既定目标。
由此看来,奖比罚更能约束人心。
大臣们垂首暗暗盘算一番,恩威并施,算无遗策,此计确实可行!
当他们纷纷表态附和后,再看向眼前风姿华采的年轻君王时,眼中已盛满比往日更隆的敬畏。
无怪乎仙人会选我大秦之王而辅之,如此年轻便将人心拿捏得炉火纯青之君,着实世间罕见呐!
嬴政满意地负手快步走回殿上,他确信,明赫小崽给的仙界之粮种,至少能亩产五钟,所以,今岁必须将其尽数播撒在秦国现有的肥田里,剩下田地再播种秦国之菽黍麦。而那些菜种与调料对土地的需求没那么多,倒也可以从宫中抽出人手,前往咸阳郊外开荒播撒。
而等赵魏之民来到秦国后,他们开荒出来的土地上,便可播撒秦国先前发到各郡县后、被仙种取代而多出的粮种,如此一来,既能让那些因土地不足、而粮食严重短缺的赵魏之民得到些收获,亦可避免这些粮种的浪费。
而秦国看似损失了粮种与两倍之粮,实则赵魏民众的收成,是用这批面临丢弃的粮种播撒出来的,秦国只需再付出与他们收成相等的粮食,便能得到了大量新垦的土地,这便是眼前小利与身后大利之差别。
待秋收过后,便可埋粪肥田,来年春耕之时,立刻就能调集煤场众人,前去播撒仙界高产之粮种。
李斯看着君王此刻变得格外柔和的面庞,脑中却精明地闪过另一个念头:王上此番仁政之下,指不定到时还能留下不少、不肯再归赵魏之“流民”。
嬴政当即下令, 让治粟内史和太仓令负责将适合春耕的粮种与棉花种,运往各处土壤肥沃之地先播种,又派出隐宫中的隶臣, 前往咸阳郊外开荒播撒菜种。
待众臣离去后,他才撩起袖角亲手执笔蘸墨,命人给赵魏两国各送出一封盖了秦王印玺的结盟国书, 以示诚意。
考虑到派韩非前往阳武郡的目的, 他又特意吩咐,将这些种子给阳武也运去数万石,这才放下心来批阅各地呈上的奏章, 静等赵魏君王上钩。
午间与扶苏吃饭之时,他抱着明赫喂羊乳羹时, 突然发现小崽牙床正下方,冒出一个尖尖的小白点, 心中不由一咯噔, 准备传夏无且来查看之时, 明赫却兴奋地笑嘻嘻伸出小手摸了摸, 又用那小白点抵住陶匕, 愉快的心声随之传来,“我终于长牙啦!我马上就长成大孩子啦, 终于快能吃饭吃肉了,嘿嘿好馋啊…”
扶苏一喜, 正想放下筷子跑来看,
嬴政这才恍然惊觉, 吾儿原来长牙了?原来婴童这般小就开始长牙, 而长出的牙齿亦是这般的小…
也不怪他不太懂稚子生长之事。自他登基以来,先是列国对秦虎视眈眈, 接着国内天灾不断、朝中各派势力争权夺势,待他好不容易从吕不韦手中夺过大权,又要面临灭六国的筹谋,加之每日各郡县大小事务奏呈不断,永远有忙不完的朝政大事,废寝忘食以致和衣而眠,对他而言是家常便饭。
身为父母之爱皆有缺失的人子,他自然无比渴望尽责做一个好父亲,可身为宵衣旰食、想终结这乱世的君王,他每日要操劳的国事实在太多,又何来更多时间关心后宫私事?故而,平日也只能尽力在物质上弥补孩子们一番。
前些年,即便扶苏身为对他意义最不同的长子,大多时候也只能十来日见到父亲一面,直到这孩子丧母后日渐消沉,君王才特准他可随时前往章台宫寻自己。
如今,正是因为明赫这意外降临的机缘,嬴政才有了数月来跟两个崽子朝夕相处的机会,他着实很享受这样的天伦之乐。
他看着边淌口水边笑的明赫,凤目中涌起了无限欣慰,眸光在这一刻灿若星辰:寡人竟亲手将那般小的奶娃娃,养到长出第一颗牙了。
与父子三人其乐融融画面不同的是,山东列国君臣这些日子以来,因秦国灭韩一事寝食难安。
在他们眼中,秦国固然是一头凶狠的野狼,但这头狼喜欢追逐撕咬群羊,即便数趟把羊咬得遍体鳞伤,也并不会真的将某只羊咬死,如此,狼与羊也算保持着某种微妙的平衡,让人不至于太过忧愁。
加之灾星一事,他们原本笃定,秦国这头狼会日渐衰老惨败,在这场逐鹿天下的对局里,攻守之势将被天道强行逆转,届时,秦国而羊而六国为环伺之群羊,定要将它咬碎连骨带皮吃得渣都不剩。
可现在,秦国既然已被灾星吞噬了气运,怎么就能不声不响地把韩国给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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