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是聪明人,很快便想到朝中盛传的大秦有仙人助力一事,不由暗忖着:难道,方才有仙人暗中来给王上提示天灾预言了?难道李斯竟也能看到仙人?
此刻宫人已尽数被遣散,殿中只余君臣三人,蒙毅百思不得其解,为何今夜仙人降世,只有自己看不到?
深夜,殿外春虫低声鸣叫着,摆着一颗随侯珠的幽亮侧殿内,君王仍在为地动一事于榻间轻阖双目辗转反侧,思索着该如何让戍边的将士也恰好避开地动。
无论百姓还是士卒,皆是秦国宝贵的人口资源,只要留得人口在,待地动一过去,代郡便可再次迅速恢复生机
正在他接连否决几个念头后,只听一道熟悉的声音传来,
“秦王,老夫夜观星象,发现秦国新得之北地有大灾,特又寻来这预测之宝物,还望秦王早早按说明书预测一番啊”
嬴政骤然欣喜睁开眼,果然,只见“老神仙”正立于自己床前,右手举着把扫帚,左手托着个造型复杂的黑盒子——上回预测地动之时,他送来的也是这般的黑盒子。
代郡有救了!
明赫和系统找了大半夜,商城里确实没半个地震预测仪的库存,正在他心急如焚之际,系统忽然想出个法子,去问同事先前有没有囤货。
这一问倒好,果然有另一个系统囤了十多个地震检测仪,但它的宿主所在时空天灾瘟疫横行,指定要用药材来交换。
好在明赫先前趁药材打折囤了很多,现在秦国也种出了很多,便用四十万斤药材,跟对方换来了一个地震预测仪,这才兴冲冲跑来交给父王。
此刻,“老神仙”见君王掀开衾被正要起身,忙条件反射一把放下扫帚和黑盒子,体贴地上前扶了一把。
待他扶着君王坐起身,才后知后觉、如同被烫到似的急急松手,往后退了一步,暗暗在心头哀嚎道,
“完了完了,我现在不过是个连自己都嫌长得太丑的老神仙,又不是我父王的乖宝宝,我手痒去扶父王吓他做什么啊啊啊啊!”
他努力压下“有没有把父王吓到”的担忧,面上努力做出一副严肃神色道,
“好了,老夫只是想试试秦王近日五禽戏练得如何了,很好,臂力大有提升,还望秦王再接再厉,勿要松懈,告辞”
说完,他捡起扫帚便转身要走,却被君王一把抓住了衣袖。
原来,他那句“连自己都嫌长得丑”的心声,让嬴政突然意识到,小崽在“梦境”中这副怪异的乔装样貌,想来并非他之喜好,而是出于某种无奈缘由,才不得不以这副面貌示人。
眼下,既然自己知晓了真相,又岂能再让小家伙伤心?至少,他该让小崽知道,他在自己眼中是极好看的。
在“老神仙”猝然挣脱衣袖、慌张看向他的目光下,君王已起身下地披衣汲鞋笑道,
“寡人感怀老神仙数番助我大秦,却苦于无以为报,今日夜色甚好,寡人想画一幅画像赠与仙人,可好?”
按理说,“老神仙”该矜持地拒绝、然后飘然而去的,可早习惯对自家父王言听计从的“老神仙”,却下意识高兴点头道,“好!孩”
他本想说“孩儿终于能得到父王的墨宝了”,话到嘴边及时醒悟过来,忙改口道,“还好今晚月亮很圆,就请秦王为老夫画一张春夜月色图吧!”
说着,他便随君王来到案桌前,绕到前方推开了木窗,啊,窗外一片漆黑,除了虫鸣声,半点光亮也无!
他忙尴尬地飞快关上木窗,讪讪道,“呵呵,方才老夫前来之时,分明还有圆盘般的朗月悬于空中”
年轻的君王也不拆穿他,嘴角含着笑铺开一张素白绢帛,又亲自将壶中水倾倒于砚台之中,取出一块石青慢慢研磨着,暗道,吾儿既迟迟不肯明示其身份,想来必有他的缘由,寡人好生配合着便是。
研好墨后,君王指着案桌对面的椅子,笑道,“还请仙人坐于此处歇息,既然今夜空中无月,寡人便为仙人画一幅旁的画像,可好?”
“老神仙”点头立刻坐到了椅子上,一脸茫然地看着他。
嬴政见自家小崽如此乖巧,真恨不得让他变回往日的模样,抓着这小家伙与自己共寝于章台宫。
扶苏那孩子如今着实心狠,总与寡人抢小崽!
他忙收回心神,执笔于绢帛之上认真画了起来,他要让小崽相信,自己眼中的“老神仙”,半分也不丑陋,确确实实是仙风道骨的仙人模样。
当世鲜少有人知晓,秦王不但文韬武略,还遗传了惠文王与昭襄王的艺术细胞,对音律、绘画之事亦颇有天赋。
是以,他这寝宫不但有卫琴,还备有绢帛、朱砂、石青石绿等工具,一年之中偶从百忙间抽空自娱一番——眼下虽已有纸张,却较为粗糙暗黄,并非后世那等细腻宣纸,远不如头道桑丝所制之绢帛画出来精细。
如今之世,列国绘画技艺多出现于漆器之上,匠人们或以描绘,或以针刻,或以银扣,将车马人物、狩猎舞蹈、花朵动物等画像,栩栩如生装饰上去。
而绢帛绘画,则在贵族间颇为流行,色泽更为丰富多彩。
毫不知情的“老神仙”便坐于椅子上,睁着一只大如拳头、另一只却小似指甲盖的眼睛,认真看着对面执笔蘸墨的君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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