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以,在苗不嚭转身缓缓看向诸昭,正准备开口之时,诸昭却先一步对王离道,“老夫答应带水家弟子入秦襄助修路修渠一事,但秦王亦需答应老夫一个条件”
此刻,演示水泥而劝服班泽同来劝服掌门师兄的郑国闻言,忙欣喜上前道,“师兄所提之事,但凡于秦国于秦君于百姓无害,我等皆可应下,还请师兄速速随我入秦啊!”
诸昭将目光绕过郑国,看向门槛处泪流满面的苗不嚭,笑了笑,“师弟不必忧心,此事想必秦王亦求之不得,我想请秦王与不嚭亲自订下歃血结盟之约,许诺在三年内灭楚!”
王离闻言面色大喜,抢先答道,“好!我王必会应下此事!”
九月末的章台宫丹墀外,夕阳已斜斜挂在远方山头,金色的余晖洒在宫城之中,让众人没来由地生出几分丰足的喜意,忙忙碌碌的宫人脸上都带着浅浅的笑意。
被宫人抱着趴在墙头目送韩信被钟离眜接走的明赫,这会儿已笑嘻嘻跑进殿中,风驰电掣般一把扑上去抱住父王刚迈下殿的长腿,他仰头扑闪着黑溜溜的眼睛,喜滋滋道,
“父王,孩儿方才听见园中五只喜鹊叽叽喳喳叫个不停,想必今日会有客人来秦哦,会是郑国把水家请来了吗?”
刚练完五禽戏、换了身宽敞深衣的嬴政,含笑俯身将他抱了起来,取帕为小家伙擦着额间汗水,温声道,“喜鹊虽是报喜之鸟,但寡人不解,吾儿为何这般笃定,这叫声与客人入秦有关?”
明赫将小脸墩在父王脸上疯狂贴了一会儿,这才继续抬头神神秘秘道,“因为孩儿听见喜鹊是这么叫的:呱呱呱,客人到;呱呱呱,好运到”
君王哭笑不得轻轻捏了捏他的小鼻头,“寡人分明记得,这叫声乃是蛙叫”
这时,蒙毅阔步进殿面色凝重道,“禀王上,齐王为表臣服之心,派使臣送来了五车礼品与十三位方士!”
嬴政闻言倏地抬首,目光冷冽看向蒙毅,冷声道,“方士?”
便是小崽口中,引诱寡人服用剧毒丹药之齐国方士?
年轻的君王正要下令,将方士原地斩首以儆效尤,秦国境内,绝不能任由这等害人性命之道大兴!
哪知他却听见小崽欢快的心声响起,“方士?好好好,齐王真是雪中送炭的大善人啊!太好了,这下我大秦的火药有着落了,哈哈哈火药一出,世间谁能再与秦国争锋!”
嬴政敛眸掩下心头的诧异, 火药?听小崽心声之意,此物似乎是兵器?
尽管他无法想象,世间竟还有比大秦坚铁长矛刀剑更厉害的兵器, 也无法想象齐国方士竟会炼制兵器但百分百信任自家小娃娃,已是君王长久以来的习惯。
吾儿是绝不会无的放矢的!
待明赫兴奋地悄悄嘀咕完,抬起头期盼地望向父王时, 已听见君王清冽的声音传来, ”齐王如此有心,寡人甚感欢喜,吩咐人明日为齐使设宴接风。”
“喏!”, 蒙毅应声行拜后疾步退下。
明赫高兴得抱着父王一顿狂亲,好耶!父王明日才接见齐国使臣, “老神仙”今晚正好能提醒父王火药一事呢。
等小家伙亲够了才抬起头来软糯糯道,“父王, 我没骗您吧?今日喜鹊的叫声, 真为大秦迎来了客人呢。”
虽然来的不是水家, 但他早听将闾说过了, 齐国方士是最精通炼丹术的, 也幸好来的是齐国方士,不然, 他定要设法将方士赶走!
原来,在先秦时代, 求神仙之道的方士, 还分为房中行气与炼丹服饵两派:
前者起源于巴蜀, 以传说中活了八百岁的彭祖为祖师, 以‘黄帝御女三千,白日飞升’为噱头, 宣扬采阴补阳、男女合气长生的房中修行术;(1)
而后者则起源于齐国琅琊一带,以寻访上古神仙为噱头,劝人服用他们精心炼制出来的昂贵仙药,宣扬寻仙问药可得长生之道。
对明赫而言,后一种方士是送给秦国的化学实践人才,前一种方士简直百无一用,父王绝不能着了他们的道!
所谓关心则乱正是如此,庆幸不已的明赫此刻全然忘了,史书中的秦始皇,身边可没有他这个小家伙把关——而在先秦时期,迷信彭祖之道能成仙之人,远比迷信齐国方士之人更多,譬如沉迷女色的魏国先王与许多君王,皆是笃信房中修行术能成仙的。
但秦始皇终其一生从未信过此术,可见似他这般心性坚定之人,是绝不会以任何理由纵容自己沉迷女色的。
再者,按照明赫先前的推测,秦始皇之所以会服用仙药,大约是常年跪坐导致他全身骨骼脊椎剧痛不已,约摸在这种情形之下,只有那些麻痹神经、令人致幻的丹药,才能为他缓解片刻疼痛吧。
很快,从庆幸中回过神来的明赫也想到了这些,立刻紧紧抱着父王结实的腰,埋在玄色衣袍间暗暗发誓:我要保护父王的健康,绝不会再让他吃任何丹药了,如果有方士敢偷偷拿丹药给父王服用,我一定要狠狠教训他!
纵便是偶尔生病,也该好好吃药,而不是听信那些歪门邪道之言医士,秦国急需好医士啊!
嬴政听着小家伙一时兴奋、一时愤怒、一时忧愁的心声,不由感慨万千,轻柔地拍抚着小崽的后背,暗叹道,儿啊,寡人日日按你之叮嘱练着五禽戏,如今腰背早无半分不适,吾儿且放宽心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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