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音放开那缕染血的白发,身形微动,衣摆掠过冰冷的莲台,出现在几尺之外。
鸿钧袖中的手指蜷起,气息短促。
“商音。”
他第一次唤出她的名字,两人竟都有片刻失神。
“……”
他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一句:“你想要什么?”
她回头,眼角眉梢俱是了然的笑意。
“想要什么?”
商音想了想。
“我想要的,我自己去拿。你的话……”
“把那只小红鸟还我,如何?”
生机之力远去,满地的落梅化作灵力消失于虚无。
那缕染血的白发垂在鸿钧颊边,血色凝成血珠,顺着发丝一点点滴落在冷白的手背之上。
滑落至手心,被鸿钧慢慢握在手心。
有什么在鸿钧的元神深处骤然绽开几分。
是那朵曾被他珍藏千年,沉寂千年的花。
还一如血般滚烫。
大梦一场。
商音醒来时,石者山已经没有巫妖的痕迹,荒芜的岩石间,只有一座皮毛小山一样的孟极蹲坐在梅树下,毛亮条顺,不沾一丝血污,这会儿正低头试图将前爪炸起来的毛舔顺。
孟极的确是最顶级的暗杀者,凭借着隐匿天赋与商音罩在石者山的结界,它以最小的伤换来了侵入它底盘所有敌人的灭亡——当然,一切都是静悄悄的。
当那道黑白的影子掠过时,尖锐的利爪与如鞭的豹尾都将一击必中,而后毫不恋战地隐匿。
一切都处理完之后,孟极将那些缺胳膊少腿的尸体拖出石者山,用灵力特意引了河水洗干净战场,甚至还跑去河边仔仔细细把自己洗了一遍,这才回来守在商音身边打理自己。
原本靠在商音颈边的小红啾也睁开眼,短暂的迷茫之后,眼神清明冷静的鸿钧啾不自在地动了动翅膀,往远离商音脖颈的肩膀处走了走。
商音唇角勾起,指腹用力搓了一下鸿钧啾。
鸿钧啾默默看了她一眼,不吭声。
一切都好似和最开始一样,没有什么变化。
她垂下手,揉了揉孟极的大脑袋。
孟极微懵,猛然抬头:“尊者!”
身后的尾巴霎时间扬起,在身后轻晃。
商音自梅树落下,捏捏孟极的耳朵,问道:“这么喜欢这座山脉?”
孟极不好意思地点点脑袋。
它从一出生就在这,这里已经不仅仅是它的领地,也是它的归属。
“好。”商音声音里带出笑,“那就带走,不留给他们。”
孟极眼睛一亮,没忍住仰头叫了一声。
孟极的叫声与其他豹形的兽类并不一样,很低很沉,但糯糯的,听上去有些像是“孟极”的发音。
商音一愣之后,复又笑开:“这不会就是你名字的由来吧?”
孟极咧嘴点头:“从前那位恩灵就是因为这个起名的。不过最开始它想叫我梦吉,是同恩灵一起行走洪荒的仙人帮我改了孟极二字,来隐藏我的神通。”
“仙人?”商音笑意未褪,眼中多出一份思忖,“说起来,我倒是对小孟极你的恩灵更感兴趣些。”孟极极擅藏匿暗杀,性格也并非大咧咧的直肠子,听商音这样说,便也很懂事地顺着回答:“恩灵一直很想再见尊者一面,当初我们分别时,恩灵和那仙人据说要去寻一处落脚之地。”
“他们说,若是真的寻到了定居之所,一定会取名‘五庄观’,期待曾经有过缘分的友人前往拜访,相聚共饮。”
一直站在商音肩头沉默的鸿钧啾终于出声了,当然,是传音给商音的:“是当年那棵曾听你讲生机道的灵草。”
是它?
商音眉间浮现出惊讶。
魔神之血的确是好东西,但这世间多的是生灵承受不住这般机缘。
商音当初顿悟之下妄图造物遭到反噬,吐出的那口血让周围的草木瞬间枯萎,却只有那一株灵草尽数吸收了魔神之血,当场开智。
商音若有所思:“那小草应当也不是寻常灵物?”
鸿钧答:“比混沌至宝差些,但也是天地初开时的灵物。”
商音心中一个想法缓缓清晰。
孟极抬爪勾了勾商音的裙摆,示意商音坐在它身上。
商音又拍拍孟极的大脑袋:“走,我们去五庄观。”
“好!”
孟极稳稳托着商音走下石者山,看着商音挥袖将石者山收走,迟疑片刻,低声道:“尊者此番醒来,似乎变了许多。”
比起一般兽类,孟极的心思要更细腻些,它担心商音自己并不清楚自己的改变,日后会影响自身,所以即使有些自不量力,但还是说出口想要提醒商音。
鸿钧啾侧头看了看商音,眸光微动。
商音的声音如泉水打在岩石间般清润动听,含着笑,亲昵地揉揉孟极的脖颈。
“我只是想明白了一些事,也想要一些东西了。”
从前,她可以因为无欲无求而万事随意,遇事做出最正确的取舍便好。
但现在……
她都想要。
商音素来诚实,她可以承认自己的自私惫懒,也会正视自己生出的欲|望。
这并不是坏事。
世间生灵本性总是贪婪的,从前她活得小心,所以只要活着便好,而现在,她已经不是当初那个需要小心翼翼将须弥天藏匿躲藏的自然魔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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