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接着,椿理子一敛神情,正色道:“起初来这里时我还有所担心,但二位兄友弟恭,还肯收留我这孤家寡人,能碰到良善之人,实属幸运。”
语毕,椿理子便到角落处跪坐,面向窗外,不再对着矮桌。
即便这里没有教习管家,没有佣人时时刻刻向祖母通风报信,但她身形依旧挺直,宛若静坐苦行的禅修。
甚至比以往还要端正。
无一郎面上染上慌色,左看看自家哥哥,右看看已经开始闭眼静坐的椿理子。
“我早上吃得很饱,现在不太想吃午饭,姐姐你来吧?”无一郎主动让出自己的那份饭。
身形未动,椿理子淡声婉拒:“无需因为我而委屈自己,还请二位万事以自己为先。”
从昨晚被祖母罚跪到现在,她确实是滴水未进。
肚子确实很饿,胃部也感觉隐隐绞痛。
但还不至于到向别人伏低做小的地步。
“这……”无一郎一下被现在尴尬的情况难倒在原地。
“你。”有一郎突然开口喊她。
“为什么会无家可归?为什么会来这里?”
从一开始,有一郎就未曾过问她是从哪来,又要去哪,就像看一个孤魂野鬼,只担心她会不会玷污自家的门楣。
“遭遇不测,只剩我孤身一人。”
回答完这句话,椿理子依旧没有睁眼,室内再一次陷入沉默。
旋即,耳侧响起人走动窸窸窣窣的声音,以及……锅灶重启的声音。
椿理子睁眼,见到有一郎又站在了灶台前,开始生火煮饭。
“看我干什么?”有一郎背后像是长了只眼睛,语气依旧很不客气,“还不赶紧过去吃饭。”
见着椿理子没动,他又补了一句:“想饿死就出去,你别饿死在我家,我还要刨坑埋你。”
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再不去就是无礼。
椿理子愣愣的,确定有一郎没有在为难她后,才移到矮桌前坐下。
“你叫什么?”有一郎又问。
从见面开始,他都是一脸警惕和敌意,没想过问她名字的。
应该说从一开始,就没想要认识她这个人。
“琉桓椿理子。”
之后,小屋内又陷入无言的沉默。
短暂的午休过后,兄弟两个人又背上伐木工具去林子中砍柴。
原本父母留下的钱就不够,他们两个小孩又是在长身体的时候,加之现在正因富商渐渐打破士族门阀的界限,山下地界正值鱼龙混杂的时期,他们讨生活越发困难。
如果只有他们两个人还好……拼尽全力挣一挣是能凑出过冬的钱的。
但是现在……
有一郎神情复杂地看了一眼身后的小屋。
他也是特地支开那个女人,打算好好地跟自己弟弟谈一谈,然后再把她送走。
可看着眼前,比往日都要兴奋、面上不自觉地露出笑意的弟弟后,想说的话一直塞在咽喉中。
这孩子在父母去世后,就没有再这么笑过了。
所以,这股气一直憋到砍完柴回家,都没有说出来。
也就在这时,无一郎的声音将他从混沌意识中抽回现实:“哥哥,晚上我们在屋子中间架一个帘子吧!”
“为什么?”有一郎下意识的问。
无一郎煞有其事地说:“那个姐姐是女孩子啊,肯定要支个帘子跟我们分开睡呀。”
“你还真想把她留下来啊?”
“哥哥不是答应了吗?”
眼睛微微睁大,无一郎有些茫然地看着自己哥哥。
眉头皱得越来越深,有一郎语气不耐:“傻子都看得出来那是为了赶她走说的话啊!谁知道她那么厚脸皮留在这里啊!”
“可是,那个姐姐真的没有地方可以去……而且她也说不会白住的……”
面对哥哥的指责,无一郎又恢复以往垂头丧气,神情像一只被抛弃的小狗。
但这个表情无端让有一郎看得火大。
“别人死活关我们什么事啊?!而且留她下来有什么用?你看她那个样子,连焖饭都不会吧——!”
也就是在这时。
他们走过转角,视野极限处正好能够看到自己家——
远远地,便看到洗净的洁白被单晾晒在屋外如旗帜一般飘扬。
堆积在院落还来不及清扫的落叶和草屑,也不知何时被收拾得干干净净。
紧接着再往前走几步,鼻腔中猛地炸开食物的香味,兄弟两人开始吞咽腺体不自觉分泌的唾液。
但在下一秒,取代扑鼻的香味,注意力全然被另一处吸引——
少女站在花圃旁边,和服腰带勾出窄瘦的腰肢,如白玉细腻的手握着木舀子向下浇水。
那花圃是他们母亲生前闲暇时摆弄花草用的,他们时常也会帮忙浇水。
自从去年母亲病逝、父亲身亡后,就再也没有心思摆弄这些花草了。
任由花草枯萎、杂草丛生,如他们腐朽枯败的心境。
可现在,杂草已经被全部清理,还坚强活着的花儿正昂着头,接纳闪着金光、由上洒下来的甘霖。
有一郎的眼睛微微睁大,不可思议地看着重新迸发生机的木屋,但在视线的边缘露出了黑色人影的一角。
他猛地摁下想要跑回去的无一郎,用手紧紧地捂住弟弟的嘴,兄弟二人悄无声息趴在灌木丛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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