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仅八岁的我一听到要动手术,整个人都吓蒙了。
那天晚上我痛哭着哀求母亲等我的手术做完再回去,可能是我的痛苦的面部表情比较到位,最后连父亲都被我给说动了,但是母亲就是怎么样都不同意。
说是不能因为我一个人而耽误了整个团队的进程。
那时候确实是会恨母亲,但是血脉相连,这种憎恨,在来年春节见到母亲的时候,就已经烟消云散了。
但是,周蓝在襁褓之中就被养在了外祖父的家中,所以他们之间的这种情感可能会更加的微妙,如果母亲没有把握好的话,可能会产生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母亲,大概从出了娘胎之后,我们母子兄弟三人就从来都没有聚在一起过,外头的月色如此之美,咱们三人不喝一杯,实在是太可惜了。”周蓝听完母亲的话,也不生气,而是跨过那一道木门槛,轻轻地朝着我们走了过来。
脸上的笑容不变。
“畜生不配跟我一起喝酒,你走吧,沧儿宿在此处就行,”母亲依旧冷冷地说道。
“哦,我忘记了母亲还不能喝酒的,那就算啦,”周蓝阴阳怪气地说道。
我猛地才察觉到,眼前这个母亲,神志清晰、活动自如,声带也没有受损。
她先前身上的病,难道是治好了?
“妈,我觉得哥哥说得对,我们一家人好不容易凑在一块儿,坐下聊聊吧,我也很想知道这些年你到底经历了什么,您三年没有回家了,我一度还以为您已经不在了呢。”我说着说着,觉得鼻头有点酸酸的。
“沧儿,无需将他当做兄长,周陈两家,都没有这样的畜生。”母亲说这话的时候,是带着咬牙切齿的狠劲的。
“母亲,我从来就都没有将自己当作是周陈两家的后代,不然的话,怎么还活到今日站在此处跟你这样好好地聊天呢。”周蓝走上前一步,盯着母亲的脸说道。
“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现在外面的人都打到家门口,你们还在这里自相残杀。”
听着他们像是在打哑谜般的对话,我一下子有些着急。
“沧儿,我们进房去,无需管了。还有周蓝,我告诉你,只要是有我在的一天,我就不会让你插手大祭的。八卦星盘流传到现在,已经有上万年了,在这期间,不只是你一个人对其产生了不轨之心,但是没有一个心术不正的人最后能够得逞,老祖宗在看着呢,他们难道会让你为所欲为么?你既然不听我的劝告,就等着接受天谴吧。”
母亲说完之后,便拉着我就要往回走。
“母亲,好志气,只是,你还想变回去那副模样吗?到时候,成了扯线木偶,说不定第一个破坏祭祀的,就是你呀。”周蓝拉着母亲的衣袖说道。
“这个无需你操心,果真到了那个时候,我自会有自己的方法解决,”说到了这里,母亲突然间又回过身来,盯着周蓝说道:“别以为你将我父亲的一身医术都给学走了,最后自己祸害了自己。”
“噢,母亲,那我们就拭目以待吧。小沧,照顾好母亲。”周蓝这话说完之后,便转身离去。
“妈,你刚刚的话是不是说得有点重了,虽说——可他毕竟是我们最亲的人啊。”
我看着母亲一副要大义灭亲的模样,觉得有点后怕。
毕竟从最开始,就是周家还有我亏欠周蓝的。
“当年将他抱到陈宅的时候,你外祖父就断言,此子将来会成为祸害,要将他沉入后宅的沼泽地中,是我拼死将其保了下来,没想到父亲一言中的,也怪我当初妇人之仁,才造就了今日这个场面。”母亲说着,轻轻地感叹了一声。
“妈。”
我的话还没有问出口,母亲便截住了我的话头。
“沧儿,我乏了,扶我进去休息吧。”
占里(七)
看着周蓝离开了屋子,母亲随即就将门给关上,并且插上了门栓。
她把老式电视机给关掉了,然后呆滞地坐到了竹藤椅子上面。
“妈,”我走到了她的边上,蹲下身去,然后用手轻轻地握着她的手背。
在见到母亲之前,我有好多问题想要问她,可是现在,我却只想着她能够平安喜乐便足够了。
“从小我就知道,自己不是母亲生的孩子,但是父亲却最疼我,十五岁那年,父亲第一次带我去了一趟院门,去了神农架见我的生母,那一次,她给我举行了一场成年礼。”
我的话还没有问出口,母亲却开始说起了往事。
“妈,我也见过外祖母,在神农架之中,是她救了我和陈默。”我对着母亲说道,想给她一点安慰。
“真的。”
我看到了母亲的眼中有光闪过。
“是的,她老人家很好,身康体健的,还特别的幽默,只是不知有无认出我来。”我说着,轻笑了一下。
“十五岁那年,是我这一生中唯一见到过她的一次。后来我跟你父亲也去了一次神农架,还特地去寻过母亲,我跟你父亲在山中走了三个月,可是小村子却像是人间蒸发那般消失不见了。最终,在你父亲的劝导之下,我放弃了。”母亲说这些的时候,似乎有点伤情,“她不肯再见我了。”
“妈,外祖母兴许有她自己的打算呢。”我说着,顺势站起身来,坐到了母亲边上的那张竹藤椅子上面。
我感觉母亲要说的是一个特别长的故事,所以一直蹲着也不是什么办法。
“我从小就对考古学特别感兴趣,可是一向开明的父亲却在这件事情上面特别的固执,他执意要我学医,想把他毕生所学的都传授给我。年少的我总会觉得父亲冥顽不化,后来我才知道,那是父亲的一片苦心啊,他老人家是不想让我卷入这些漩涡之中。可是命运却没有放过我,我最终还是选择走上了这条路。”母亲这么说着,可是语气之中却没有半点后悔之意。
“妈,既然宿命是这般安排的,那我们就扛起来,扛过去,没有什么大不了的,最多就是要命一条。”我将母亲的手握得更紧了。
“沧儿,好孩子,妈妈知道的。”
我此话一出,原本一直神色淡淡的母亲,语气骤然将发生了变化,感觉她的心理防线一下子被我这句话给整破了。
“我跟你父亲工作之后,一直接到的任务都是非常的特殊,刚开始我们都以为这是组织的器重,后来才发现,原来这些任务里头,都是别有目的的,而为何总是我们,是因为我们身上特殊的血统。或者可以这么说,就连我们的相遇,表面上看似偶然,其实暗地里也是有人刻意安排的。”母亲的手反过来,握住了我的掌心。
“妈,可这是为什么呢?”我有点不解地问道。
“当然还是因为你了。”母亲睁大了眼睛说道,但是眸光的聚焦点却不在我的脸上,而是在竹藤椅前方的某处。
听到母亲的话,我一下子用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巴,觉得难以置信。
“我跟你父亲在这几十年之中,走访了许多的古村落,当中不乏有一些是星盘家族的后代,通过这些走访我们得出来的结论是,星盘的大祭是每经过了七代人就要进行一次,而每一次大祭之前,总会有异象的出现,并且大祭司,是男子。”
“所以,当初爷爷和奶奶的那件事,就被星盘事件背后的操纵着当成了异象?”我震惊加惊讶。
“后面的事情,也如操盘手所愿,我婚后不久便怀孕了,而且检查报告显示的结果是双胞胎。所以当时生产的时候,就有许多人守在产房的门口,就等着将你给抱走。只是他们并不知道,星盘家族的孪生子,居然会是如此的特殊,两个孩子出生的时间,一前一后相差了三个月。这一点,也是星盘家族的绝密事件,八大家族只有族长还有族长的母亲才知道。”
“所以当时哥哥一出生就被抱走了。”
“为了保住周家,也为了保住你,是我亲手将周蓝抱给对方的。”
“难道对方没有起疑吗?”
“那个时代的医学落后,所以产检的时候并没有查出来,我其实怀的是三胞胎,只是那个跟周蓝一块儿出来的孩儿,是个死胎,所以才保住了你。”
“原来,我们居然是三兄弟。”
这个晚上的信息量实在是太大了,我霎时有点难以消化的样子,噎得难受。
“是啊,这件事大概就只有周家和你外祖父知道,而因此缘由,你也得以在周家平安地长大。”
“所以,一直以来你同爷爷奶奶的关系那么差,其实都是在演戏?”我问道。
“是的,一直有人在监视周家,我们不得不这么做,这些年来,委屈二老了。”母亲说到这里的时候,突然间有点动情,我看到她的眼睛红红的。
“妈,我们一家人团结一心在共同为一件事努力,大家一定都是开心的。”我只能这样安慰母亲。
“为了让你能够躲开众多的耳目,你爷爷便在书房的下面修建密室,所以当时我是在密室之中生下你的,而你出生后到三周岁之前,都是一直养在密室之中。”
听完这话,我直接就愣在了原地。
原来,密室竟然是因为我而修建的。
“后来,父亲不知道用了何种手段,将周蓝也争取到了陈宅抚养,只是抚养人是我的嫂子,也就是默儿的母亲。不过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至少我和你父亲能够见到他,并且在父亲的眼皮子底下,总不会太怎么样。但是,父亲却一见到这个孩子,便断言他以后会惹出祸端来,让我大义灭亲。只可惜我顾念母子之情,最终让父亲给说中了。”
“妈,你不是说这些都是宿命的安排吗,既然这样,即便当时你大义灭亲了,难保不会有别人掺和进来啊。”
“是啊,你父亲也总是这么劝慰我,可是这些年来,经历了这么多的事情,想起当年之事,我这心里头还是会有微微的后悔。”
“母亲,之前在鄱阳湖一直跟着我们的,是您吗?”我想转移一下母亲的注意力,于是便问道。
“是的,那时候我和你父亲在神农架之中遇上了一点意外,他为了救我,自己留在了神农架的山体之内,我原本是想要去陈宅找你外祖父寻求帮助的,却在鄱阳湖边上发现了你们的踪迹,我知道你父亲生还的几率极小,权衡再三之后,便跟上了你们。”母亲的眼睛盯着铺在地面上的红砂方砖,轻轻地说道。
“我那会儿见过您几面,所以您身上的枯萎症,是如何好的呢?难道真的是周蓝吗?”我问道。
“那个畜生,他懂什么。他身上那一丁点本事都源自于你外祖父,我这一身病你外祖父都无法治好,更何况是他呢。”母亲说着,回过头来看着我道:“是灵浮树。”
“妈,难道你也去过贵州。”
我猛地就想起来在灵浮树的宝塔里面见到的那个趴在塔壁上面类似于蜥蜴的黑影。
“没有,我是直接从陈宅被载到此处的。”
“那你为何说你的病是被灵浮树给治好的呢?”
“沧儿可能有所不知,陈宅里也养了一棵灵浮树,就在药房之中。”母亲缓缓地说道。
“你是说,您是吃了药房里头的那棵灵浮树,身体才得以康复的。”我松开母亲的手,有点意外地站起身来问道。
占里(八)
“灵浮树是嫂子带过来的,即便是在东北余家,他们也仅仅将其当成了一株类似于千年人参那般难得的补药而已,并没有将其与当年西王母留下来的那两棵灵浮树联系在一块。所以当年嫂子带着它嫁过来之后,便也一直将其放在嫁妆箱中,没有打开过。可是父亲却感觉到了自从嫂子嫁过来之后,锁龙井就一直有异动。”
“母亲,难道说,锁龙井的传说是真的,陈宅的地下真的是镇压了一条恶龙吗?”
“父亲是这么说的,这些捕抓不到的东西,谁能够说出来真假呢。”母亲脱口而出就是这么一句话,不知道是否是在搪塞我。
“……”
“后来父亲经过了一番探查之后,发现了灵浮树的存在。他老人家一生读过的经典数不尽,所以一样便认出来了,这不是寻常的植物,身上带着一股强烈的力量,如果这股力量利用的不好的话,可能会导致一场不小的灾难。所以父亲便将其移植到了药房之中,使其每天都受到药香的熏陶,减退灵浮树身上的邪气。”
“原来,当年西王母留下来的两棵灵浮树,一棵在贵州,一棵就在陈宅之中。”
“这些年来他们用尽了计谋均无法在药房之中找到灵浮树,最后只能用硬抢的方式。”
“难道说,血洗陈宅的,竟然是周蓝么?可是当时他不是跟着安德鲁在昆仑山吗?”我觉得自己的身体开始在颤抖了。
周蓝如果真的做了这样的事情,那么就已经不是可以原谅的了。
“幸亏父亲有先见之明,所以他们并没有找到灵浮树,只得到了一木箱子灵浮树的叶子。”
母亲的话使我猛地记起来,当时黑蛇从药房之中将灵浮树偷了出来,外公明明是已经将黑蛇给捕获了,可是却没有将灵浮树重新栽回书房之中,而是将灵浮树的叶子全部摘下来。
难道在那个时候,外公就已经知道了陈宅会有这么一个毁灭性的劫难吗?
“妈,灵浮树的叶子能够治疗枯萎症,为何外公之前给你治疗了这么久都没有发现呢?”我有点不解地询问道。
“关于这个问题,等我想好了怎么说再跟你聊吧。”
母亲突然间回避了我这个问题,让我觉得这其中一定是有什么蹊跷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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