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军将领元石陆弯了弯腰,行了军礼,拱手请罪道:“还请公主恕罪,就算是皇后娘娘凤令,深夜宫门也不容通过,请公主回宫去,请陛下圣谕吧。”
他也不敢说别的,只是将沈玉耀往皇帝那边引,不是他不给面子,实在是这宫门不能随便开。
沈玉耀从马车的暗格里掏出来瓜子,又摆放好茶水和糕点,身后拿软垫垫好,将宫灯点燃挂到一旁的钩子上,开始嗑瓜子了。
宫灯点亮,微微烛光从马车中发出,将少女瘦弱的影子打在帘子上,能看到少女是端坐着的,但只能看到上身和头,沈玉耀用手掰瓜子是看不见的。
里面确实只有一个人,元石陆放松了些,想着可能是哪个公主任性想出宫玩,没有想太多。
“元统领,皇后娘娘的令牌不能叫你让步,你非要陛下的圣谕不可,是公然藐视凤仪宫吗?我们七公主想要出宫与曲将军见一面,共同筹划一个月后曲老夫人的八十寿辰,今日你拦住七公主的马车,耽误了曲老夫人大寿,回去后也不好交代吧?”
梅香庆幸自己晚上吃了两大碗饭,不然这会儿还真没力气和禁军打嘴仗。
元石陆没想到这马车中坐着的竟然是皇帝最疼爱的七公主,更没想到这事儿和曲老夫人还有关系。
要是别的权贵,他才不管什么过寿不过寿呢,但是曲老夫人是他的外曾祖母。
真要是论起来,他和沈玉耀还是姨兄妹呢,他们的母亲是亲姐妹。
“这……末将不知竟是七公主大驾,惊扰七公主,还请七公主见谅。只是今日夜已深,宫城外亦有夜禁,公主不如明日再出宫到曲府商议大寿之事。”
明日不是他当值,他就可以不管这件事了!
他觉得七公主会看在他们俩是实在亲戚的份上,让他能好好度过打工的一天。
但沈玉耀就是看在他是实在亲戚的份上,才特意找过来的。
这要是个不认识的将领,也许真的能反手就将她给告到皇帝那儿,虽然最后的目的就是惊动皇上,但皇上属于最大的boss,总不能刚开始就直接上吧?
“元统领,本公主已经与祖父商议好时辰,今日必须出宫,为了不为难你,本公主还特意请来了凤仪宫的令牌。”
沈玉耀一边剥下瓜子皮,一边跟外头的元石陆说道。
元石陆听着,脸上的笑都僵住了。
他的副将乔秋为难的皱了皱眉,前走半步为上司分忧解难。
“末将乔秋见过七公主,公主,您还是不要为难我等了,陛下有命,入夜后,宫门进出必须手持圣谕,即便是皇后娘娘的凤令,也不行啊。”
之前是行的,不光是皇后的凤令,太子东宫令牌也可以深夜出门,但这不是出了年宴上的事情嘛。
太子被皇上斥责禁足了。
“大胆!我看你们是瞧着我家七公主年幼,在此哄骗七公主,皇后娘娘乃是后宫之主,这后宫进出,皇后娘娘还管不了了?你口口声声说是陛下有命,那有诏书吗?无诏之令,必定是在诓骗公主!”
梅香吃得多了,声音底气十足,闹起来也是理直气壮的。
就是内容有点儿不讲道理,像这种命令,一般都是口头传达,皇帝怎么可能为此真的去写个诏书发下去。
写完诏书那就等于明晃晃的打脸中宫和东宫,将他不喜太子皇后的事情摆在了明面上,而太子有失,和皇后又没有关系,此事一旦成诏,就会传到前朝,必定会让言官们口诛笔伐一番。
当皇帝也不能肆意妄为啊!
元石陆和乔秋就没有像现在这样,这么后悔今天出门没有看黄历过。
沈玉耀将白白胖胖的瓜子仁一个个送到嘴里,一口咬下,满嘴喷香,她非常满意的又捏了一把,继续剥皮。
元石陆也不算特别委屈,他是太子一派的。
按理说,曲烟月有儿子,曲家一脉的人都应该天然站在三皇子身后,支持他才对,虽说太子之位之前稳如泰山,曲烟月没有争太子位的意思,但是元家也该保持中立才对。
可元家非得和东宫一脉攀上关系,甚至想送元家女入宫,为太子妃。
太子正妃是不行了,但是良娣之位还能再想想。
谁让太子此前没有正妃也没有孩子,不少人抱着能提前诞下皇孙,坐稳未来国母之位的心思。
元家的野心也太大了,这么大的野心,总得叫他们清楚一件事,那就是曲烟月还没死呢。
曲家以及曲家关系亲近的姻亲,都该老老实实的跟着曲烟月走,想另起炉灶,脚踏两条船?那就小心阴沟翻船!
元石陆之前没想过沈玉耀会帮曲烟月,因为沈玉耀是比他还像太子党的人,可在梅香一而再再而三的逼迫下,他不得不开始思考,今天是不是三皇子一派的阴谋。
他是禁军将领,有他在,太子在禁军中的力量会很强大,如果他不能稳坐这个位置,太子在宫中的力量会被清除大半。
元石陆深吸口气,他不希望沈玉耀今日是特意来找事儿的,于是他压下满肚子的牢骚,继续温言细语的劝沈玉耀回宫,不要折腾。
而梅香则越闹越大声,沈玉耀不时开口火上浇油一下,让场面更加焦灼,谁都不肯后退半步。
元石陆见这样僵持下去也不是办法,他脸色一变,从比较温和,改为严厉。
“七公主!若七公主再纠缠不休,就休怪末将不讲情分,如实禀告陛下了!”
“呵,早该如此,元统领,相信父皇即使知道此事,也不会因此降罪于本公主,就是不知道元统领下场如何。元统领年纪轻轻就成为禁军将领,驻守南宫门,想必身上战功赫赫,颇得父皇喜爱。”
沈玉耀一句话让元石陆刚刚下定的决心猛地动摇起来。
他年纪轻轻走到这一步,当然不止是靠的显赫家世,而禁军将领一职,不知道有多少人暗中窥探。
如果他出了事,相信他的敌人会不遗余力的落井下石。
七公主是最得皇帝喜爱的公主,而他不过是个禁军将领,孰重孰轻一目了然,闹到皇帝面前,他绝对吃不了好。
这真是进退两难。
“夜深人静时分,在闹什么?”
元石陆纠结的时候,突然听到了一个不应该出现在此的声音,他瞪大眼睛看向声音的来处,黑暗中一袭黑衣的青年走了出来。
那熟悉的眉眼,简直让元石陆心脏一跳,差点儿没吓疯过去!
“太……”元石陆吐出一个音,马上闭上了嘴,改成呵斥的模样,“来者何人!”
没见过太子的守门禁军只觉得统领的态度变得有些怪,见过太子的乔秋则白了脸,比元石陆还慌张。
太子怎么会出现在此处!守在东宫那边的宫人,都是废物吗?
若是被皇帝知道太子从东宫悄悄跑出来了,那太子可能没什么事,今夜见到太子的他们,绝对要吃不了兜着走!
不能喊破太子身份,最好是悄无声息的将太子送回东宫去!
元石陆的心思在太子出现的那一刻,几乎都扑到太子身上了,以至于他差点儿忘了要出宫的沈玉耀。
好在沈玉耀不会在乎他偏移重心,因为她很快就会将元石陆的心思拉回来了。
她可真是个乐于助人的好人啊,沈玉耀又吃下一口瓜子,一边开心的嚼,一边掰着手指头想着,她今天晚上到底帮了多少人。
走到哪儿帮到哪儿,她就是这皇宫里正道的光!
沈玉耀将手边的茶水糕点收起来,又吹了灯,拽紧马车上突出的把手,低声咳了两声。
梅香明白时辰到了,她咽了口口水,拿袖口藏着的针,扎向马的屁股,马嗷的一声就惊叫出来,开始向前狂奔。
白元瞪大眼睛,不敢相信公主身边的宫女竟然害他!好在宫中的马性子温顺,那小小的疼痛并不足以让马发狂到无法控制,他尽全力是能拉住马的。
“别停,往前走,小心别撞到人了。”沈玉耀见马车并没有想象中颠簸,就撩开帘子,小声跟那驾车的太监说道,“放心,事后少不了你的好处。”
白元眼泪都要飚出来了,事后好处?他能不能活到事后都是个问题啊!
他今天到底为什么要换班,他就应该老老实实的回去休息,等明天再值夜班!
白元欲哭无泪,又别无选择,只得听沈玉耀的话,老老实实的往前驾马,高头大马发疯一样的往前冲,禁军们齐齐后退。不过他们阵型未乱,元石陆见马突然惊了,连忙喊道:“列阵!挡盾,务必保证公主安全!”
说罢,他本人往前疾跑,拽着疾行马车的边缘,一翻身就跳到了马车上。
动作很帅,姿势完美,他刚掀开车帘要进去,迎面就挨了一脚。
他被慌乱挣扎中的七公主沈玉耀,一脚踹下了车。
元石陆落地时滚了一圈,卸掉了身上的大力,人有些傻愣愣的发了下呆。
他这个姨妹腿上还挺有劲儿啊,他竟然稳都稳不住,直接就被踹下来了!
难不成是他最近身子虚了?
元石陆有些怀疑人生,沈玉耀则拍了拍胸口,松了口气,她要是被人救下去,今儿晚上还怎么折腾啊?
闹起来的大马很快就被禁军们围住,面对精铁打造的盾牌,马儿冲不过去,渐渐平静下来,白元也没办法再控制马往前跑了。
马一停下,白元直接咕噜到地上,跪着不起来,打死他他也不上车为七公主驾马了!
沈玉耀则一把掀开车帘,抬头准确的看向被突然出现的惊马事件吓得脸白的太子。
沈濯琮见沈玉耀没事,还没松一口气,就看到沈玉耀闭上眼睛,张嘴嚎出声来。
“呜呜呜!太可怕了,我要母妃,我要母妃!!”
她,沈玉耀,前世二十四岁,重生后是十四岁的小公主。
现在跟一个三岁孩子一样,坐在马车上耍赖大哭叫妈妈。
事实证明,当人丢弃脸皮后,那曾经给人无数压力的生活,突然变得轻松起来了。
只要我脸皮够厚,那我就是无敌的!
沈玉耀摸了摸怀里的糕点,想着一会儿就能去紫微宫看大戏了。
希望太子哥哥不要生气哦,她真的很努力的制造混乱,帮他出去了,就是她被吓得不行,控制不住恐惧情绪,这才哭出来的。
善良的太子哥哥,可一定要原谅她哦~
沈濯琮并不想原谅他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七妹妹,但是当他站在皇帝面前,被怒不可遏的皇帝一巴掌打在脸上时,脑海中所有愤怒,都一瞬间清空了。
取而代之的是迷茫,还有当众丢脸后的恼怒。
“太子,你为太子二十一年整啊!整整二十一年!你竟然做出夜晚逃宫这种荒唐事!”
沈崇气的脸发白,他从来没想过,引以为傲的太子,连着两天做出让他无比失望的事情。
沈玉耀往旁边躲了躲,躲过沈崇喷出的口水,她见沈崇脸都要气成猪肝色了,担心真把人给直接气死,连忙开口劝了两句。
“父皇,大皇兄心中记挂皇嗣,这才行差走错……”
沈玉耀不开口还好,她一开口,沈崇气更是不打一处来,不过他这口气不是冲着沈玉耀发,而是冲着沈濯琮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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