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玉阳都利用,太子,你就是这样为人兄长!”
可能是气狠了,人的脑子一懵,反倒冷静了三分。
沈崇不再说话,偌大的房间里就只剩下他压不住的气愤喘息,叫气氛更加凝固。
低头看着跪在地上的太子,沈崇深吸口气,想先让沈玉耀离开。
听说沈玉耀的马车在宫门还受了惊,好生折腾了一番,硬是将沈玉耀给吓哭了,沈崇想到这儿多少有些心疼女儿,侧过头去问身边的太监余柳,“曲贵妃可来了?”
被接进来后就赐座,还上了热茶,传了太医的沈玉耀没想到沈崇是个如此贴心的性子,他甚至还帮她叫了曲烟月过来!
反观沈崇对太子的态度,那叫一个如同秋风扫落叶般的无情。
沈玉耀对原主的受宠有了进一步认知,同时对太子目前的情况,有了更加明确的了解。
她以为太子只是被禁足,皇帝到底还念及骨肉亲情,可看沈崇当着她的面,毫不客气的给了沈濯琮一个巴掌,便知沈崇心中怒极,远不是明面上表现出的轻拿轻放。
这一下可真狠,把沈濯琮硬是打蒙了,半边脸肿的高高的,这下怕是真要老老实实在东宫待上十天半个月了,如此容颜,怎么见人?
皇帝已经不给太子一点儿脸面了,打太子的时候连左右都不曾呵退。
沈玉耀心里啧了一声,暗暗摇头,她就说嘛,正值壮年的皇帝对着自己当了二十多年太子的儿子,怎么可能还一腔父爱,无比仁慈。
余柳长得白白胖胖的,平日里脸上都会带上和善的笑容,叫人看见便觉得喜庆,但今日他脸上已经没有一丝笑容,整个人在沈崇面前都缩着脖子,恨不得把自己埋到地里去。
得了皇帝的问,他也不敢像平常那样,说上两句漂亮话,而是谨慎回答:“回陛下,奴婢已经命杨正那小子去永康殿了,一刻后定回。”
“恩。”曲烟月是贵妃,贵妃出行总得打扮妥当,一刻钟已经很快,沈崇并不觉得意外。
就是余柳说完后,还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看着他,沈崇沉声问:“有话快说!”
跪着的太子和站着的余柳同时被沈崇厉声吓了一跳,余柳赶忙说道:“是!老奴知罪,还请陛下息怒!”
“老奴是在门外,看到了凤仪宫的夏总管。”
凤仪宫!沈崇听到这三个字都觉得额头生疼,他头疼的用手捏了捏有了深深痕迹,犹如命运刻下般竖纹的额头,“看来人要到齐了。”
他说话时,余光看到了一旁的闪光,仔细看去才发现是沈玉耀头上珠翠反射的光芒,暖黄灯光下的女儿粉雕玉琢,望向他的眼眸里并没有世人常有恐惧,讨好等情绪。
只有纯粹的好奇,以及能望到眼底的清澈澄明,像是这世间权欲熏陶出的一切污浊,都与她无关。
沈崇喜欢七女儿,就是因为她有一双这世上最纯净的眼睛,有着不属于这片表面光鲜,内里腐烂的富贵窝的天真肆意。
沈玉耀哪儿知道自己一个吃瓜看戏的眼神,竟能让沈崇脑海中闪过那么多想法。
如果她知道沈崇喜欢原主的点,一定会感慨皇帝和太子不愧是一对父子,都那么自以为是。
原主生在皇城,被娇宠出几分傲气,就好像是温室里的花,开的再绚丽多姿,也不过是别人想要的模样,而非她天生的样子。
被抑制本性,扭曲一生开出来的花,无论多么好看,都掩盖不了那生在骨子里的糜烂,若不是沈玉耀穿来,原主可能也会跟太子一样,奋不顾身的投入“爱火”中,将所有人都烧的渣都不剩。
“玉阳,你若是难受,可去偏殿休息片刻。”
沈崇说着,走到沈玉耀跟前,伸手轻轻碰了下她的头发,他低下身来,问:“今日是不是吓坏了?快去偏殿好好休息一下,等你母妃来接你回永康殿。”沈玉耀知道,这是要清场了。
她才看了一回合对打,还没看够呢,就要撵她走?那她今天晚上不是白演一出了。
沈玉耀瘪瘪嘴,满是信任的看向不远处笔直跪着的太子,“玉阳不怕,有大皇兄在呢,大皇兄说过,不会让玉阳受伤的!”
她这话一出,坐实了今夜之事是太子早有谋划,沈崇本来压下去的怒火噌的一下又上来了,他起身两步怒走到太子身后,一脚踹向太子胳膊。
沈濯琮自小习武,身子强健,这一脚当然不会将他轻易踹倒,但他还是顺势倒下了。
这一下说不上是身痛,还是心痛。
沈濯琮支起胳膊,透过散下的头发看向父皇,记忆中如同雄狮般不可一世的人,灯光下有了白发,后背已经有了微微弧度,再不似以前挺拔。
他已不再是那个记忆中天下无匹的帝王,他老了。
好家伙!这一下踹的够狠啊,太子跟被霜风雨雪的小花儿一样,啪嗒就倒了。
“不遵父命!枉为人子!坑害姊妹,枉为兄长!太子啊太子,你真是太令朕失望了!传令下去,着两百禁卫,围住太子东宫,东宫之人,无朕手谕,不得擅出!”
“陛下不可!!”
沈崇话音刚落,一声喊声便从门口传来,太监在外姗姗来迟的通报传入人耳。
“皇后驾到!”
看到郑婉婉,沈玉耀发现沈濯琮似乎松了口气,绷紧的肩膀放松了些许。
沈玉耀还以为太子是多有底气,原来他的底气,来源于皇后啊。沈玉耀暗道可惜,她还以为自己能看到天家父子跟普通人家父子一样,口头吵架,手上动拳。
结果太子比想象中能忍,根本没有进一步的冲突,全是皇帝单方面疯狂输出。
现在皇后来了,不知道会不会有别的冲突。
沈玉耀真的很急,她非常想看看后面怎么发展,但是郑婉婉来不是为了跟皇帝吵架的。
就算她是皇后,她也没有头铁到和沈崇正面对上。此刻的她形容憔悴,脸上没有扑粉,一张素面朝天,更显得病弱。
她本来就在病中,昨天被气的头疼了一天,今天白天知道了太子的打算,更是心中有事,坐立难安。现在太子的事情爆出来,她反倒有种大石终于落地的轻松,就是眼下的情况,实在不好处理。
郑婉婉看向一旁无辜坐着,一副手足无措模样的沈玉耀,心里有些愧疚,她已经听说了,沈玉耀为了帮太子,马儿意外在宫门口惊了,人从马车上摔了下来,当下就疼的哭喊不止。
这孩子是真的实诚,太子只是让她帮忙闹点儿事情,吸引禁军注意,可没让她拿自己小命开玩笑啊。
沈玉耀哪儿知道,事情的真相就在流传中,渐渐面目全非。
本来还在永康殿慢悠悠梳妆,等着一会儿去接自己能干的好女儿的曲烟月,不多时就看到心腹从外头慌里慌张的跑过来,跟她说,七公主从马车上摔下来,人事不知,皇帝传了太医过去守着,眼见就要不行了!
曲烟月听完这个消息,冷汗都下来了,她就这么一个女儿,真要是因为太子他们没了,她非得心疼死不可,当下也不慢慢梳妆了,简单披了件外袍就往外走。
那慢悠悠的轿子被她抛到身后,近乎是小跑似的疾行往紫微宫。
一边走还一边埋怨身旁给她带来真相的心腹飞红,“你都是怎么打听的?七公主受了那么重的伤,你还说她没什么大碍?”
飞红都傻了,她开始怀疑自己的耳朵。
“可是娘娘,这消息是七公主身边的梅香传来的,不应有误啊。”
曲烟月闻言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能尽量快些去紫微宫,路上泪水都出来了,她的宝贝女儿要是折在这么一场闹剧里,她真是能气死啊。
曲烟月到的时候直奔正殿,刚到门口就被守在门外的余柳给拦下了。
“贵妃娘娘,陛下和皇后太子在里头,您实在是不适合进去,七公主已经到东偏殿了,不如娘娘去偏殿看看公主?”
曲烟月耳朵不错,隐约听到了沈崇的怒吼,还有太子的辩驳和皇后劝架的声音。
里头定然有好一场大戏,可惜她看不了。
还是女儿比较重要,曲烟月脚下一转往东偏殿去了。
结果到了门前,她看到宫人都在门外,殿门紧闭。
“你们怎么都守在外头,公主身边竟不留人伺候吗?”曲烟月眉头一竖就要发怒。
同样被赶出来的梅香欲言又止,她侧身让开路,轻轻推开一侧殿门。
透过门缝,曲烟月一眼就看到了自己那个“人事不知”的女儿,正兴致勃勃的趴在墙上,姿势奇怪的听墙角。
“……”
曲烟月这辈子进门关门的动作都没这么快过。
“你们在外侯着。”曲烟月不放心的吩咐了一句,转过身对上沈玉耀不好意思的笑。
沈玉耀是真没想到,曲烟月这么快就来了。
“母妃来的这样快啊。”
和曲烟月大眼瞪小眼半晌,沈玉耀才磕磕绊绊的打破尴尬气氛,说了句没什么营养的话。
曲烟月上下打量了下宝贝女儿,确定女儿真的没什么事才开口道:“我再不来,你是不是想趴在偏殿墙上一晚上啊?这里是紫微宫,不是永康殿,明里暗里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盯着此处,也就你,如此大胆。”
她说着,伸出食指点了点沈玉耀的额头,把沈玉耀说的头都抬不起来。
沈玉耀面上老实点头,心里撇了撇嘴,她就是怕有人看到,还特意将人全都赶出去了,这偏殿里连只老鼠都没有,谁能看到啊?
要不是她听得入了迷,没发觉门外来人,也不至于被曲烟月给逮个正着。
曲烟月一看沈玉耀低头那模样,就知道她是屡教不改,今天我错了,明天我还敢。
她对这个女儿也没什么办法,生下来就被抱走的女儿,她曾经日思夜想的女儿,她如何能舍得让女儿受了委屈。
“行了,别装可怜了,快些挪开个地方。”曲烟月说完也凑上前去,“这偏殿和正殿中间的墙厚的不行,你这样趴在上面能听到吗?”
她一边问,一边将耳朵贴墙上,姿势并不比沈玉耀好看到哪儿去。
亲妈,真的是亲妈啊!
沈玉耀变戏法一样,从怀里掏出一本书来。
曲烟月疑惑的目光还没落下,沈玉耀就将书撕了两张,将纸卷成桶状,放在墙上,自己则将耳朵凑到纸卷上。
曲烟月学着她的样子,刚刚还有些模糊的说话声音,瞬间清晰了许多。
亲妈那惊讶的眼神,就好像是在说“你还有这手呢”!
沈玉耀有些脸红,这不过是小时候玩剩下的东西,“那书是我从书房拿来的。”
特意找了个上面墨很新的,看着不像是什么孤本,应该不珍贵。上头都是一些弯弯绕绕的文字,沈玉耀看不懂,又见那书随意放着,想着应该不是很重要。
曲烟月摆摆手,表示没事儿。她觉得那书有点儿眼熟,但是又想不起来是啥。
什么都没有此刻听八卦重要!母女俩凑在一块屏息听着正殿发生的一切。皇帝此刻怒不可遏,伸手就将手边的茶杯扔到了太子身上,太子动也不动,老老实实的受下了来自父皇的“恩赐”,瓷杯碎裂的声音让郑婉婉头疼的要死。
疾病折磨,郑婉婉无法自控,上前两步给了亲儿子一巴掌。
她这一巴掌总不能打在皇帝脸上!她现在是难受,但还没有失了智。
郑婉婉这一下比沈崇打几下,都让太子难受,沈濯琮完全没想到母亲会打他,他不可置信的看着郑婉婉,受伤到悲痛欲绝的眼神让沈崇都不知道该干嘛了。
其实沈崇也有点儿被吓到,郑婉婉嫁给他这么多年,他还没见过郑婉婉发这么大火。
一家子关起门来吵架,顾不上那么多身份尊卑,郑婉婉狠喘两口气,正了正因为大动作有些歪斜的衣衫,这才瞪眼道:“可是闹够了?太子,你想干什么,你不想当太子了是吗?还有陛下,琮儿是我们唯一的孩子,还是太子,一国储君的脸面,难道要被扔到地上随意践踏吗!”
沈崇看着被他打的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儿子,后知后觉的起了些心疼的心思。
毕竟是放在身边养了二十年的儿子,曾经寄予厚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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