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乐天内院雕梁画栋纸醉金迷,四处都是轻薄的红纱做成的帷幔,层层迭迭地垂下来,如烟如云,雾里看花。窗扉被微风吹开缝隙,落了几片细碎的花瓣进来,还有几丝秋海棠的香气。
江弥跟着那个小弟子进来的时候已经在脑中盘算好要如何跟邀月解释,可远远听到那房间的欢声笑语他的心就悬了起来,等进了屋便觉得心上好像有一块塌了下去,灌进了呼啸的冷风——
只见少女横卧在金丝楠木软榻上,头枕在一个手捧戏文的清秀小倌腿上,另一个漂亮小倌则跪在榻边殷勤地为她捶膝揉腿。
青年手背上刹那间青筋暴起,眼白都有些微微泛红,若皇极天剑在身边,他绝对会想也不想的挥剑就砍!
“都给我滚出去!”
那两个小倌本觉得来伺候螭雨仙子绝对是个好差事,谁知会遇到这种煞星,立即战战兢兢地从榻上站起来,却听仙子忽然淡淡开口:
“你们怕他做甚?这里是全性,我看今天谁敢在这儿撒野。”
闻言,那两个小倌悄悄松了口气但也不敢再回榻上,只是垂头侍立一旁。青年这边则气焰全无,有点手足无措地走了过去:“邀月,你让他们出去吧,我来伺候你就行了”
少女嗤笑一声从榻上坐了起来,凉凉扫了他一眼:“武光城上下皆知,江公子不爱伺候人。”
“我爱、我爱!”他也顾不上那两个小倌活见鬼一样的眼神,心里怎么想便怎么说了,“我最爱伺候娘子!”
可这句话并没让那位仙子的面色好转,仍然是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谁是你娘子?我轻浮放荡、不知羞耻,配不上江公子。”
江弥瞬间脸色煞白,“咚”地一声跪在地上,膝行到榻边仰头看着她:“我是失忆后口不择言,娘子千万不要往心里去”随后又想起什么似的赶紧补充,“是、是白如玉,他给我插了第二根忘魂针!”
邀月不置可否,黑漆漆的眸子里晦暗不明。见状,他小心翼翼地去搂她的腰,“娘子,我们都五年没见了,你就”
话音未落,他被一道迅烈的气劲猛然推开几丈远!
“忘魂针的事我自会去查。至于其他的”少女冷哼一声,居高临下看着他,“勾搭寡妇也是白如玉害的?”
“我”他看着心上人眼角眉梢的漠然和讥诮,一颗心沉入深渊,眼眶都急得湿润了,“我没有我只是想多赚点钱买你的画像”
那双凤眸被泪光洗的晶莹,让人见之恻然。连那两个小倌都有些唏嘘了,原来魔皇在螭雨仙子面前可以卑躬屈膝成这样,他们还真是自愧弗如。
“听起来你没少在她那儿干活。”她付之一哂,挥手下令,“把江公子押去地牢,让他清醒清醒。”
全性总舵的地牢里关押的大多是境界颇高的叛教弟子,许多人都曾在三百年前的升龙台上见过这位魔皇,所以他一进来,鬼哭狼嚎的地牢里忽然就鸦雀无声了。说是关押,其实全性弟子也提心吊胆,生怕这魔头暴起杀人,所以干脆就将他安置在最外间的牢房连门都没锁。这间牢房和典狱长的屋子最近,能见光,还能看到后花园的景色。
江弥全程一字未吐,到了牢房便乖乖坐在凳子上,目光似乎专注地凝望着空气里某个漂浮的尘埃,整个人就像昏暗中一尊安静凝重的雕像。过了小半个时辰,有个小弟子给他送来一颗药丸,说是掌门赐给他的,不许他运功把毒素逼出体外。
仿佛压根不知道这是毒药,青年一口吞了下去,然后眼巴巴地看着那个弟子:“掌门还有什么吩咐吗?”
“您跟我来吧。”小弟子也不多说,领着他七拐八拐地到了一处娴雅的起居室,说了个“请”字,便退下了。
这时毒渐渐发作,他身上浮出难以言喻的热感,而且这种热感还在持续向下腹涌去。刚刚他吃的恐怕是淫毒。
——邀月是不是想要他了?
思及此处他蓦地陷入一种亢奋的状态中,全身血液沸腾,迫不及待地推门而入却当场愣在原地——
“你是谁?”
房中的红衣女子毫不意外地看着他,无论是指端抹着凤仙花汁的指甲,还是发间摇曳生姿的珠钗,都带着几分欲说还休的韵味。好似池塘里早开的一株夏荷,尖尖露一个角,便足以说尽一份情意。
“奴家名唤明月,登闻大会与陛下有一面之缘。”她施施然朝他行了个礼,接下来的话如同一盆冷水浇在他头顶,“是掌门让我来服侍您的。”
——上一次邀月给他送女人,还是因为九宫锁魂阵她现在当真那么恨他?
如同一把锈迹斑斑的刀,撕开陈旧的伤疤,贯穿了本来跳动着的心臟。旧伤斑驳新血,让他全身上下,无一处不疼。
“天下人都想看明月脱衣服,只有陛下为我披上衣裳”明月脸颊泛红,鼓足了勇气继续道,“从那天起奴家便心悦陛下螭雨仙子能做的,我也可以为陛”
“不需要。”男人冷冷打断。
不知为何,明月觉得他说这话时牙关咬得很紧,目光几乎称得上痛苦。
廊间开的秋海棠微微颤动着,好像在责怪无情的秋风太过冷清。
她心中了然,咬了咬下唇凄楚地苦笑:“我明白了。我……不该想和螭雨仙子比,不该和陛下的心尖人比;就像在我心里,没有人可以和陛下相比一样”
末了,又想起什么似的,忽然正色道:“是白掌门安排我来此,请代我向螭雨仙子道歉。奴家告辞了。”
此话一出,江弥脑子“嗡”的一声,心中的苦闷登时化作滔天的怒气和杀意,夺门而出便要去取白如玉首级!
但才一出门就撞上急匆匆赶来的阿芝——
“陛下息怒、息怒!公子是一时糊涂!我带您去见仙子,保准让她原谅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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