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听见一声鸟鸣。
他睁开一只眼。
大漠黄沙之上,一只五彩斑斓的鸾鸟盘旋,鸾鸟尾部长而炫目。鸾鸟现,世间平。罗桥生隐隐约约听见了流水声。他看见鸾鸟飞翔的方向,升起一道水幕,水中琼花乘风而起,如同彩蝶翻飞。
随后,大漠之上竟然有气流从四面八方涌来,原本千里荒芜的沙漠中聚集起浓云,鸾鸟扬起头,展翅高飞,在一道闷雷过后,沙漠上下起了倾盆大雨。鸠鸟纷纷离开罗桥生。
罗桥生在沙地里抬起脸,任凭暴雨冲刷自己的脸庞,泪水混着雨水一并下流,他爬起来,爬到萤火身边,握住对方软若无骨的手。
在哗啦啦的雨声中,鸟鸣声忽远忽近,浓云像是被捅破了一个洞,明媚的光芒从洞中射下,照到鸾鸟身上,天地在那鸾鸟炫目的色彩下变得黯然失色。巴楚河的琼花乘着风雨飘散进大漠各处,鸾鸟落到萤火的尸体边,垂下了头。
萤火的身体便化作点点琼花乘风而起,暴雨将染血的沙漠冲刷干净……
画面再次变化。
罗桥生踉跄了几步,跪倒在沙地中,在抬头时,他嘴角抽搐着,面上血色全无,罗桥生捂住自己的脑袋。
那些被巴楚河净水压下去的声音密密匝匝涌上来,挤入他的大脑,他听见千万里之外的爆炸声、兵戈声、嘶喊声、争执、哭泣、海潮声……一时间,他的大脑如同一个石臼,无数乱七八糟的东西一股脑倒入其中,在里面被搅乱、捣碎、碾磨,罗桥生涨疼得双目发白,忍不住啊啊地叫出声。
他一面揪住自己整齐的长发,一面狠狠敲打自己的头颅,口中发出短促的哀鸣,他无力行走,身体一倾,从沙丘上一股脑滚到底。
“啊啊啊啊!”
天地之间都是他的哀嚎。
罗桥生张大嘴,双目圆睁,痛苦地嚎叫便转为肆无忌惮的大笑,他摇头晃脑,哆嗦着手从扯乱的衣袖中掏出一枝春。
他趴在沙地上,佝偻着身体,一面流泪,一面深深地呼吸,罗桥生的五指插入沙地,似乎抓住什么,可流沙匆匆滑落,他捏着一枝春,像是一个不会写字的孩童那般在沙地乱挥起来。
叶长岐站在距离他数米的距离,看着他,看他在沙地上画出吊诡的精怪、扭曲的野兽,他将自己的疼痛全凝聚成一枝春的画卷呈现出来。
他不眠不休,就这么趴在沙地中画了三天三夜,狂风卷过,沙海上留下的痕迹便被抹得一干二净。
罗桥生还处于疯癫的状态,自己也不知道爬到了哪里,只依稀见到一座黑漆漆的石洞,他晃晃悠悠地走进去,手按着石壁,倚靠在墙上,从洞口开始作画。
面容可怖的精怪、气韵生动的风俗图……
他时而清醒如同常人,便持笔在石壁上落下精美的壁画。时而神色癫狂,便抓着一枝春在壁画上胡乱涂画。
他日复一日待在石窟中。
直到洞中石壁全被画占满,他来到石窟最深处,在这里,他画了六道轮回图,将神圣的鸾鸟与在火中起舞的萤火全请到善道中……
石窟中响起敲石凿壁的声音,一座面若好女的舞女石雕被精心打磨出来。
罗桥生不知道自己在石窟中呆了多久,他枯坐在壁画下,观摩活动起来的壁画……这时,洞窟外响起了人声。
“欸!快来看!这里有个人!”
“有个人!他还活着!”
“喂!喂!醒醒!”
罗桥生难得清醒,有些不适应他们手里的火把光芒,抬手挡住光线,眯着眼,沙哑着声音问:“你们是……是谁?”
“我们是乌兰国的将士!司空朔将军麾下的!我们战胜了巫妖族!我们赢了!”
众人欢呼起来,十分激动,有人给罗桥生递过去水袋,其余人则在石窟中走动起来,他们自然而然发现了那座萤火石雕。
有人琢磨道:“欸!你们快来看?我怎么觉得,觉得这个石雕好像……”
“好像司空朔将军!”
“喂!小子,你不会暗恋我们将军吧,将他雕成石像不说,”那人比划了一下,做出舞女相同的动作,“还是个火舞祭祀!你小子,心术不正啊!”
罗桥生呆呆地,听着他谈论那位陌生的司空朔将军,好半晌才从记忆深处翻找出对方的身份,萤火曾告诉过他,乌兰国有位将军,名为司空朔,他将带领乌兰国人民战胜巫妖族。罗桥生当时不甚在意,只专注地记载着乌兰国国中风物,所以没有在意萤火之后说了什么。
罗桥生被绕晕了,只听自己的声音干涩:“可不可以,带我去见那位将军?”
一行人离开石窟, 前往乌兰国。故地重游,罗桥生却没有多少喜悦之情,他指着乌兰国前正在开凿的石像:“你们要雕谁的石像?”
“司空朔将军!”
人马穿过乌兰国集市, 国中热闹非凡,各种火舞把式分列两行, 各色小吃五花八门, 商品琳琅满目,熙熙攘攘的人群汇聚于此,空气中弥漫着欢快的气氛。
罗桥生被人群推攘着前行,听见人潮喧闹, 呼声一浪又一浪传来。
“司空朔!司空朔!司空朔!”
他望去。
司空朔身披血红战甲, 架着一匹高大战马从集市那头缓步而来, 在他身后乌兰国将士们罗列成行,纪律严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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