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光里,君卿脸色微变。
我顿了顿,偏头对阿莹道:“那人留下姓名,说他是苏家三少爷。”
阿莹愣了半天:“饮酒作赋?畅议古今?”想了想,摇头道,“不可能,我表哥他才不擅吟诗作赋呢,谈古论今就更不会了,他打小就学问不好,如今也只能算是个半吊子,正因如此,姨夫管教他一向严格,同人彻夜饮酒这等事儿,就更更不可能了。”
君卿的脸色已是苍白。
阿莹又想了想,抬头笑道:“我看啊,你遇上的人,应当是我的大表哥才对,他同苏迭表哥是双生子,两人长得一模一样,许是你把人认错啦!”
我默默看向君卿,他双眼直勾勾盯着阿莹,声音有点发抖:“你的……大表哥?”
瞧着他的样子,阿莹这才察觉出了不对来,用探寻的目光打量他。
我说:“苏迭有个孪生哥哥,叫苏谨,郡主说的大表哥就是他。阿卿,你当年遇上的那个人,应当是苏谨,不是苏迭。”
阿莹看看我,又看看君卿,仿佛明白了什么,道:“君公子若是认错了也没什么,有很多人都将他们错认过,不怪你,而且,我想大表哥是故意骗你的,别看他平日里瞧着端正内敛,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其实他很会调皮使坏的,小时候便是,明明是和表哥一块儿干坏事,最后就只有表哥挨责罚,长大以后就更不得了了,仗着和表哥长得一模一样,若是在外面干了什么不好的事,就留下表哥的名字,害的表哥被莫名其妙揍了好几回呢。”
君卿呆呆看着她,表情一时困惑,一时茫然。
“对了,”阿莹将腰间的玉佩取下来,“你遇见的那个,若当时带着这块玉佩,那必定就是大表哥了,这是他四岁时姨母送他的生辰礼,他一直都戴在身上。”
“啪”的一声,君卿手中的茶盏落在地上。
“可、可三少他为何……” 他声音颤抖说到一半,又忽地转向阿莹,“郡主,你说的可是真的?这玉佩,当真是……二少爷的?”
“是真的,”阿莹点头,神情低落下去,“有时候我还想,如果那时我没有任性抢走他的玉佩,他是不是就不会遭遇意外身亡了。”
君卿愣愣看着她,蓦地,身子一软,瘫在了轮椅里,半晌,轻声道:“我听三少提起过,苏二公子五年前便已不在人世。”他的目光静静垂落,落在地上那堆碎瓷片上,良久,如呓语般,“原来……如此啊。”
我从未见过他这般模样,想起在桃花林时他对我讲起苏三少,眉目间有欢喜,有怀念,有期盼。他生来身体残缺,注定一生都无法同常人一样,君先生一直小心翼翼地保护他,舍不得他受一点伤,可偏偏。
我感到一团火从心底猛地烧起来,终是抑制不住地站起身:“苏迭他明知!他明知你当年遇上的人不是他,却从一开始就故意顺水推舟误导你,亏你对他情深义重,他根本就是个骗子,他骗你,还利用你,当初在那树林里就该让他——”只是,对上君卿的眼睛,后面的话都尽数卡在了喉咙里。他明明看着我,目光却是涣散的。
我凶狠地抓起茶盏,仰头一口干掉。
“花花,你在说什么啊?”阿莹又惊又怒,一会儿看我,一会儿又去看君卿,“你们到底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呀?”
我瞥她一眼,想开口,却感到喉头发堵,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阿莹抓住我的胳膊摇晃:“你刚才说我表哥怎么了?你凭什么骂他啊?”
“凭什么?”我甩开她,阿莹后退着趔趄一步,扶住石桌看我,神情错愕。
”凭什么?”我冷冷瞧她,“好啊,既然你让我说,那我就告诉你,你的表哥都干了什么好事,你可知你那个未婚夫,苏煜,他如今这个模样,可都是——”
“郡主。”
清冷低沉的嗓音从身后传来,让我猛地僵住。
阿莹也吓了一跳,回过神后恼声道:“哎呀,差点给你吓死!”
“王爷有话带到,家主请您过去。”
“父王?”阿莹挠挠头,“不对呀,怎么这么快?”
身后人不说话,阿莹面色变了几变,最后狠狠瞪我一眼,转身跑走了。
我仍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感受着身后的动静,直到一只手按着我的脑袋,将我揽进怀里,力道轻柔,却不容抗拒。
忽然便觉得鼻子一酸。
把脸埋进她怀中,闻着她身上的味道,有疑似委屈的感受涌上心头,然而我很快想到,其实委屈的不是我,我只是在替君卿委屈。
考虑到君卿还在一旁,不好表现得太过伤风败俗,略略克制了一下,我推开师姐,抬头看她的表情,立刻竖起一根手指强调:“我没哭。”
师姐目光在我脸上溜一圈,说:“我什么也没说。”
我微微眯眼:“你的表情分明就是这样说。”
师姐眨一眨眼,表达出一丝无辜的意思。
我仰头吸一吸鼻子,转过身。
今日天气真是十分好,秋阳和煦,明媚日光穿过银杏树落在君卿身上,他就静静在那浮动的光影里。
我忽然有些没来由的心慌。
“既有人来陪花花喝茶,我便放心了,”他低声说,朝师姐微一点头,“失陪。”说完,也不看我,慢慢推着轮椅转了身,又忽然顿住,“花花,紫笋是太湖名茶,不可浪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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